這種不滿情緒在盧淵緊張地抓住褚襄胳膊的時候到達巔峰,藍玨陰沉著臉湊過去,貼著盧淵的脖子說：

“你知道黑洞傳送有很大的不穩定因素嗎？如果你們站得太近，量子能量容易發生混亂，然后你們在黑洞那頭重組的時候,就會被糾纏在一起,變成一坨黏糊糊分不清的血rou。”

盧淵狐疑地側頭：“我入學考試考過基礎考試,您說的那是古早年代了！”

眼看藍玨下一秒就要被逼成兇殘冷酷帝王，然后下令把盧淵拖出去砍了,褚襄只好笑道：“保持安全距離確實有必要,畢竟我們這次是要通過一整個黑洞呢！”

盧淵撓撓頭,似乎是想象了一下血rou模糊的一坨……他自己血rou模糊不要緊,連帶先生一起就糟糕了！于是盧淵嗖地一下躥出好遠去，軍姿筆直地站好。

藍玨露出勝利笑容，褚襄默默扶額嘆氣。

不過藍玨湊過來小聲問：“我們不會真的變成血糊糊吧？”

“……不會,不然這三年工程部是在混吃等死嗎？那樣總艦隊長會把他們扔出去天葬的！”

一切全都安排妥當，朝廷對外則宣稱，皇帝最近工作壓力太大，導致身體狀況出現問題，太醫院一致認為皇帝需要休假放松心情，于是皇帝帶著國師微服出游去了！

這也是實際情況嘛,雖然出游地點是黑洞彼端的另一個宇宙象限……因此,某些民間暗流涌動的不安分勢力試圖刺探皇帝行程并半路刺殺,卻滿世界找都找不到皇帝在哪……那就不是皇帝的鍋了啊。

連江婉如等重臣都不知道皇帝和國師去了哪兒,因為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所以他們白白擔心了起來——國家才剛建立沒幾年呢，總有些心里還留著幻想的不安分子，江婉如唐謨他們是真心擔心皇帝被這幫人襲擊，一個個申請跟隨，但自然都被拒絕了，于是只好憋著一股勁兒，就等著抓那幫搞事分子一個現行。

差不多與此同時，也有消息傳出，開國棟梁盧淵將軍當年在鶴臨關一役中受傷太重，盡管這些年精心調理，仍然狀況不好。

鶴臨關，盧淵是的的確確讓敵人一槍開了胸，當時戰后他還活著就已經很惹人注意了，所以這會兒宣布病情危重，到是沒有太多人感到意外，甚至符合大部分醫官的“預期”。

……雖然，盧淵好端端的，正在充當電燈泡。

空間傳送是一種量子技術，在星際聯邦發展了很多年，技術已經十分成熟穩定，但如果距離過長，仍然會有“量子后遺癥”，最直觀的表現就是跟暈車一樣惡心嘔吐，所以一出傳送門，藍玨和盧淵還沒來得及看一眼新世界什么樣，就已經各自抱著一只桶大吐特吐了起來。

跨越黑洞的旅程，后遺癥強烈正常，而褚襄……他盡管過去十分習慣這種技術，但這具身體從生物層面來說卻也是第一次經歷，所以一樣十分難過——但褚襄有經驗啊，他早預料到了可能情況，十分狡猾地沒吃任何東西，也沒喝水，于是這會兒一臉嚴肅地站在旁邊看藍玨和盧淵瘋狂嘔吐，自己裝得跟沒事兒人一樣。

知情者謝知微難得地維護了一下艦長可憐又脆弱的虛榮心。

于是星際旅者的第一個夜晚在醫療艙度過，準備好的歡迎晚宴也沒用上，藍玨和盧淵從未接觸過高科技，反應格外嚴重，嚴重到工程部的人被葉總艦隊長按在醫療艙外，嚴格反省自己是不是哪個參數沒算對，導致人體出現異常。

至于褚襄，他正在接受久違的同儕們慘無人道的圍觀。

“噫，真的長得不一樣哎！”

一群人指指點點，褚襄黑著臉，把袖子從不知道誰的咸豬手里拽回來，但因為指指點點的人里還有那么一位艦隊長，俗話說官大一級壓死人，即便這么久過去了，對艦隊長的恐懼根植骨髓，不可磨滅，并在見到對方第一眼的時候徹底覺醒。

“這是一個量子領域的概念！”科學狂熱謝曉手拿儀器，眼神癲狂，身后跟著拼命寫筆記的助手，若不是內心還殘存著對艦隊長的恐懼，謝曉估計已經把褚襄活剖了，“毫無疑問，褚襄艦長過去那造價高昂的rou體——我大學語文沒掛謝謝，我不是韓逸——我用詞很準，植入神經元內的哪一枚生物芯片不是價格不菲？褚襄艦長過去的身體當然已經在爆炸中湮滅，就連龍雀號母艦都沒留下直徑超過三米的碎片，何況rou做的褚襄？但是人格、記憶、情感、思維方式——這些你們這幫膚淺凡人看外表根本看不到的東西，卻轉化為量子信號，通過黑洞，借助爆炸時的能量，穿過了接近無限的宇宙空間——”

“那兩個褚襄為啥長得不一樣？”有人問。

于是謝曉頂著雞窩爆炸頭，陷入暴躁：“不要用蠢問題褻瀆科學！你以為你在看熱門穿越網文嗎，因為兩個世界里長得一樣叫一個名然后就因為某種作者稱為命運實際上就是作者讓穿他就穿了毫無邏輯可言的詭異東西就能引發一次跨越時間與空間的——”

葉秋北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一口氣不斷句你不憋得慌嗎？”

謝曉：“啊嘎——————”

然后科學狂人從弗蘭肯斯坦模式切換回聯邦工程師，規規矩矩地解釋說：“大宇宙中存在許多概率學上的‘不可能事件’，但當樣本無限大時，不可能就會變為一定，對于褚襄艦長而言，或許是宇宙時空里的某個特殊宇宙現象，造成時空兩端發生量子糾纏，于是他的思維和記憶進行了空間與時間上的轉移，甚至還是兩次。因為黑洞兩端的時空太過遙遠，我們至今仍不可知在我們這一宇宙象限的時間軸上，黑洞那邊的世界究竟是存在于過去、現在亦或者未來。”

一長串科學名詞聽得眾人亂七八糟，但好歹在場的沒有藍玨那種級別的小白，大部分人都能明白謝曉的意思。

邵云：“所以，除了這個黑洞，我們將無法再聯絡另一端？”

“對，起碼以人類文明目前的技術程度而言，短期無望。”謝曉坦誠地說。

韓逸湊了過來：“嘖，一眼萬年?！?/br>
“……大學語文掛科的人請走開謝謝?！?/br>
邵云：“但是另一個世界的褚襄居然也人模人樣，還挺好看，沒長成藍皮兒的！”

“……”褚襄怎么覺得這女人眼里全是遺憾呢？

“從生物演化角度來說，地球上誕生的人類物種是由無數個巧合加在一起的結果，如果地球的自轉周期再長那么一點，或者地軸角度再偏那么一點……等等這些，任意一點微小的差別，人類都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但我依然要重復，大宇宙中有無限的樣本，于是再小的不可能概率，都有成為1的機會，在一個我們未知的宇宙象限里，人類這種巧合產物，巧合地演化了第二次，也并不是很難想象?！敝x曉說，“況且，量子糾纏，思維轉移，只能往近似物種找吧，他要是‘穿越’成第三宇宙象限那種氨基生物……”

“會因為無法適應生物結構的轉變而死亡?！表n逸，“就好比一個人穿越成一條蛆——”

“我去你大爺誰把這個大學語文不及格的王八蛋給我拖出去——”

在一堆人的起哄聲里，謝曉到底還是拿到了褚襄如今的生物切片，對比基因結果表明，兩個世界的人類在基因層面幾乎可以算作一種物種，這讓謝曉頓時索然無味。

于是，盧淵迷迷糊糊從醫療艙爬出來，拿到一張臨時身份ID，上面正正經經寫——物種：人類。

“難道還有——物種：神仙，不成？”盧淵傻樂，然后一抬頭，門開了，進來一個年輕男子。

這個人有巧克力色的皮膚，白金色的頭發，而且走路的時候頭發飄了飄，露出一對兒尖尖耳朵。

盧淵：“哇，妖精！??！”

片刻后，隔著一條走廊，全龍雀中繼站都聽見了星艦學院學院長的怒吼：“你他媽才是妖精?。。。。。。。。。。。。。。。。?！”

……

盧淵頂著兩個包，委屈地坐在餐桌旁，兩個紅包一左一右，對稱，于是路過的邵云忍不住哼：“我頭上有犄角~我身后有尾巴……”

“家長”褚襄急匆匆趕過來，看著委屈得不行的盧淵，扶額，然后解釋：“剛才那位是星艦學院的學院長米迦勒，他是一名AI，對，和謝知微一樣的那種，哦……名字奇怪啊，這屬于工程師命名怪癖，華夏區的AI都姓謝，因為謝是咱這邊工程師當中出現率最高的姓……美區那邊喜歡從圣經里扒名字……哦你以后就知道圣經是什么了……接著說學院長，他脾氣很爆，并且熱愛奇幻文學，所以把自己的仿生人體做成了黑暗精靈的造型，嗯……什么是奇幻文學啊，這個你可以以后慢慢補……但是……”褚襄同情地看了盧淵一眼，“你還沒去學院報道，就先上了學院長的黑名單，嗯……”

學院長的身份ID上的確寫著物種：AI，等謝曉給藍玨調試了納米機器人之后，他一出門，褚襄和盧淵樂成一團。藍玨一臉迷茫，因為納米機器人自帶翻譯器，使得艦隊內任何語言、哪怕是非人類語言的使用者，都可以無障礙交流，但問題是，納米機器人不帶文字翻譯功能，于是藍玨并不認識自己胸口寫了什么。

只見藍玨胸口的ID上寫著——物種：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