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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古瓶記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180

分卷閱讀180

    沈瀚亭嘆了口氣,伸手去拉云小魚。

    云小魚卻不走,問那老婦人:“你的家人呢,他們是不是跟你走散了?”

    “我兒子就在宗家門。”老婦人道,“跟他媳婦和我孫兒們過日子。這些人也跟我差不多。”她指了下里面那些老人。

    “那你為什么不回去找你兒子?”云小魚急問道,“難道是他把你趕出來的?”

    “是我自己離開的。孫兒們都太小,家里沒男人不行,我兒子為了不被抓去服徭役,他自己砍斷了右手。前幾年趕上天災,現在又打仗,我一個沒用的老婆子在家里除了白吃飯,什么忙也幫不上,活著也是拖累子女。”

    她聲音很輕,眼中卻好似有淚光:“我們村里但凡體弱多病、久治不愈的老人,為了不給親人添麻煩,都會自己到這里來等死。這么做的人多了,孩子們慢慢也都不攔著了。這都是我自愿的,我不怨他們:要不是活不下去,誰肯這么做。這不是他們的錯,是老天爺不給人活路。”

    山洞里傳來了斷斷續續的抽泣聲,云小魚聽到這里只覺得喉嚨梗塞,淚水在眼眶里直打轉。

    老婦人對云小魚道:“走吧,若能活得下去,就好好活著。”說完便再不肯說話了。

    云小魚站起身,往洞口走去。外面雨小了,雨水在地上匯成一條條細長蜿蜒的溪流,向山林間自由地奔去。

    云小魚走出洞口,雨水打濕了她的頭發和衣衫,她抬頭向半山上密密麻麻的窯洞中看去,那些無法遮風擋雨的洞口里,洞中人正漠然地望著被雨水沖洗的山澗。

    她覺得心在慢慢下沉,沉到自己仿佛變成了一潭深淵,四周只剩下震耳欲聾的靜默。

    雨一直沒停,淅淅瀝瀝地下著,山路泥濘難走,云小魚一言不發,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卻走得很快,沈瀚亭則一直跟在她身后。

    云小魚一路沒有回頭,她眼中盯著遠方的路,好似想不停地走下去一樣。就這樣兩人一前一后沉默不語,在傍晚之前回到了山中的宅院。

    楚菁娥見云小魚渾身濕透地回來,找了塊氈子把她包裹住,擔憂道:“怎么不避避雨再走,淋成這樣感染風寒可怎么辦。”

    云小魚輕擦了擦額頭的雨水,對楚菁娥道:“我沒事,就是累了,想回去睡一會兒。”

    “可不能就這么睡,得擦干了才行。”

    云小魚淡笑道:“放心。”緩步走回房間,關上了房門。

    第二日早上,大家到灶屋吃飯的時候卻不見云小魚,楚菁娥道:“她昨天淋了雨,別是病了,我去看看。”沒有片刻,她卻匆忙回到灶屋對三人說道:“云姑娘不在房中,我找遍里外都沒看見她,不知道去哪兒了?”

    宗子孝起身就要往出走:“我去找她。”

    丁漁也放下筷子道:“我也去。”

    沈瀚亭卻攔住了他倆:“還是我去吧。”

    丁漁問道:“為什么,三個人一起找不是快些?”

    沈瀚亭站起身:“少當家很快要到了,你和宗兄弟恐怕得在這里等他。”

    宗子孝道:“這山中危險,她一個女子兇多吉少,還是先找到小魚再說。”言畢轉身就要走,沈瀚亭伸手攔道:“我大概知道她在哪里,我保證一個時辰之內找到她,你等我一個時辰可好?”宗子孝目視沈瀚亭片刻,說道:“好。”

    沈瀚亭出了院門,徑直往山后走去。

    在離這座宅院不遠的后山半山腰上,不知道誰砌了塊下棋的觀景臺,砌得很有意境,站在那里向東望去,群山峻嶺盡收眼底,由遠及近可見兩江下游奔流不息,中間平原一馬平川。而近前,更是可以把宗家門看得清清楚楚。

    沈瀚亭沿后山小路拾階而上,很快便看到了那塊觀景臺,

    他走上前,看見云小魚正坐在棋盤旁的石墩子上,一動不動地望著東方。金橘色的絢爛朝霞灑在她身上,她仿佛跟霞光融合在了一起,安靜得像一幅美麗的畫。

    沈瀚亭望了她半晌,才緩步走了過去。

    云小魚聽見腳步聲卻沒有動,只是靜看著初升的旭日。

    沈瀚亭走到她身邊坐下,忽然發現她被露水浸透了的衣衫,吃驚道:“你在這里坐了一夜?”

    云小魚輕“嗯”了一聲。

    沈瀚亭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落手guntang。他起身便要去拉她,卻被云小魚輕輕掙開了。

    她站起身走到觀景臺邊,望著田中勞作的人說道:“你看,他們天不亮就起來了,在田間辛苦耕作到現在,連口水也沒喝。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為何最后卻只落得賣兒鬻女、離家等死的結果?”

    沈瀚亭順著云小魚的目光望去,半晌道:“他們這么辛苦,為的不過是衣食無憂、子孫滿堂,一家人其樂融融罷了。這也是群真會成立的初衷,讓百姓吃飽穿暖,給他們太平日子。”

    “那你呢,你是為了什么而活著?”

    “需要我活著的理由太多了。”見云小魚瞪著雙大眼睛瞅著自己,沈瀚亭像看個孩子似的笑了笑,“你真那么想知道?”

    云小魚認真地“嗯”了一聲,沈瀚亭道:“其實也很簡單,在我看來,人活一輩子,圖的不過是心累了有人陪,身體累了有家回,高興了有酒喝罷了。”

    云小魚側頭望著沈瀚亭:“……所以你說你不在乎四海萬神圖,因為你真是這么想的,對不對?”

    沈瀚亭沒有答她,只是笑了笑:“你淋了雨又吹了一夜的風,已經病了,走吧。”

    云小魚卻道:“先別走,我有件事求你,請你一定要答應我。”

    “什么事?”

    “我想拜你為師,請你收我做徒弟。”她說著跪了下來。

    沈瀚亭甚是詫異,伸手要去拉她,卻被云小魚推開了:“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

    沈瀚亭搖頭道:“你不是發誓這輩子都不會拜我為師?我也說過我確實不收女徒弟。”

    云小魚臉上露出愧疚之色:“我那時氣你對我隱瞞,也不懂事,才說了氣話。可是這兩日來,你教了我很多道理,跟那些人比,我太看重我的悲傷了。李涼桂說我活著也就是三五年間的事,但練武可以讓我延緩壽命。我想活,我不想死,這世上那么多人衣食無著、饑寒交迫,但哪怕咬釘嚼鐵也要活下去,我又有什么理由自艾自憐,等我學有所成了,我還可以幫助別人。你說不收女徒弟,可是爛泥扶不上墻的男子也多得是,只要我心志堅定,未必就比男兒差。”她在地上連磕了三個響頭,“請你給我個機會,我一定不負所望!”

    沈瀚亭聽完神情復雜,卻不再去拉她了。云小魚心如磐石,跪在地上雙目直視前方,一聲不吭。沈瀚亭道:“你先起來,回去把病養好,學藝的事從長計議。”

    云小魚道:“不能從長計議,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