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盆子拾了起來。二八少女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原先在杏花樓裝瘋賣傻,瘦得只剩一把骨頭,如今過上踏實日子,眼見的臉上手上圓潤起來,原本單薄的胸脯也鼓起來,有點姑娘樣子。殷世驕如遭雷擊,他在看哪里!余念見他臉色難看,小聲問道,“殷公子用過早膳未?我去廚房給公子弄點吃食。公子想吃什么?”她笑起來,一對梨渦很深。見她面色微紅,想來已起床干了不少活,額汗將鬢發打濕成一綹一綹,有些狼狽。天氣漸熱,她只穿著單薄一件衫子,領口、袖口都濕了,隱隱露出雪白的膚色。“確實餓了。”殷世驕頤指氣使地抬起手指,“你先回去換身衣服。”余念一怔,臉上愈發紅起來,應了一聲“好嘞”。心下卻有些酸,公子到底還是嫌她臟。不過她很快又釋然,與公子比起來她本來就是個臟東西,往后更仔細些就是了。聽她進屋,床上一個人影一動,立刻“哎喲”“哎喲”叫喚起來。“噓!”余念的心砰砰直跳,“好雪兒,你可別出聲。”雪兒支起身來,眼淚汪汪,“我好疼……疼死我了……嗚嗚……”“……余念?”殷世驕遠遠地聽見奇怪的聲音,不禁走到門前,輕輕叩了叩門。余念愈發緊張起來,“雪兒姑娘……”雪兒頓時閉嘴,想再坐起些許,怎料一動又是“哎喲”一聲痛呼,殷世驕急了,推開門便進來,“怎么了?”“啊!”雪兒尖叫一聲,她只穿了個肚兜,怎么進來一個男人!余念漲紅了臉,彎腰請殷世驕出去,“無事、無事,殷公子……”殷世驕莫名其妙,登時尷尬地退出去,忍不住敲自己一記,怎么這么沉不住氣?“小念姐,怎么、怎么進來個男人?我都被他看光啦!”雪兒拖過余念的手,淚水漣漣,“我好疼……夫人總是打我,我疼得快要死了……”余念糾結不已,“不哭了,你再忍忍,我一會兒回來給你上藥。”“你的藥沒有用……我還是疼……嗚嗚……”高澤陵的金瘡藥會沒有用?殷世驕沉默著抱著手臂,在乾坤袋里找了找,翻出春草堂的一罐傷藥從門縫滾進去,心下十分煩躁。余念受寵若驚,“多謝殷公子!”雪兒哭得凄慘,余念終究硬不起心腸,給她上完藥,雪兒又鬧了一陣,余念哄了又哄才出門來。“抱歉……讓殷公子久等。”她換了一身衣服,匆忙道,“我去洗手。”殷世驕走開些許,不耐道,“她是誰?”“她……她是陳大人家的小妾。”“那怎么會在你屋里?”余念不忍道,“陳夫人總是打她,昨夜又將她趕出來了,我看她可憐,有時……便讓她在我這兒留宿。沒給公子添麻煩吧?”殷世驕蹙起眉,“別人的家事你怎么好摻和,不怕惹禍上身?”這個陳大人他也有所耳聞,實實在在一個色胚,一把年紀了,小妾娶了沒有八個也有五個。萬一他尋到這兒來,不要這個什么雪兒,要帶余念走怎么辦?他煩悶不已,滿肚子話卻說不出來。“我……”殷世驕一甩袖,“一會兒就讓她回去。往后別再做傻事。”“可是!可是她真的很可憐……她比我還小兩歲,還是個孩子……”余念望著他,一雙杏眼里閃爍著憧憬與希冀。殷世驕忽地語塞,想起那日他問眾人,其實是捫心自問:為何救她?世人皆苦,救得過來嗎?可余念看他的目光,宛如看著心中的神明,那么熱,那么亮,一時間殷世驕竟然暗自想道,那便隨她,只要她要,哪怕摘顆星星來又有何難。“誒?小念姐?這位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位‘公子’吧?”余念臉上一紅,回過頭去更是一駭,“雪兒!你、你且把衣服穿好。”雪兒低頭一看,面前白花花的一片,只是交錯著青紅幾道傷痕。她亦是一驚,“啊呀,怎么沒扣上。”余念上前去幫她扣得嚴嚴實實,雪兒才一嘟嘴一跺腳,“罷了,反正剛才都給他看見了。”“殷公子是正人君子,你別多想。”殷世驕挑起眉,遠遠地看她們咬耳朵,心下愈發不耐。高澤陵幾乎不收女弟子,他自小便在一群師兄弟中長大,驕矜自傲,見人從沒有好臉色,自然也沒有姑娘家敢來招惹他。他每每見著那些嬌滴滴的女孩子只覺頭疼,當然,林鶯那樣的除外。好好地來看余念,被這“雪兒”攪得不三不四,他有些火大,真想轉頭就走。“‘殷公子’?!”雪兒驚呼一聲,“莫非是……莫非是!小念姐,你可沒跟我說……你可沒說你那位公子竟然是……”余念尷尬無比,連忙讓她小聲些。怎料雪兒眼珠子一轉,“哇”地一下哭了,連滾帶爬地跪倒在殷世驕面前,“原來是殷公子救了小念姐!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求殷公子也救救我吧!雪兒愿做牛做馬報答公子啊!”殷世驕忍不住嗤笑一聲。若真是余念從前杏花樓認識的什么妓子也就罷了,這個雪兒可是人家名正言順納的妾,他哪里管得來?雪兒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動人,見殷世驕不為所動,干脆扯開方才扣上的衣服,“公子你看!那陳夫人實在殘暴,日日將我打得不能成行,昨夜更是干脆將我趕出來……我、我真是不敢回去了,求公子救我一命吧!”余念絞著手指站在一旁,小聲勸道,“雪兒你先起來,叫人看見了,公子可怎么解釋呢……”雪兒不再說話,只是盯著殷世驕抽抽噎噎地哭。殷世驕被她哭得更煩,“陳大人的家務事我管不了。”“求公子幫我想想法子吧……就、就看在小念姐的份兒上。”雪兒睜著一雙通紅的眼睛水靈靈地望著他,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袍,“就當我死在了外頭……我、我也可以干活!小念姐能做的事我都能做!我一定努力報答公子!”殷世驕知道和她說不清楚,只冷淡地撣了撣袍子,“我管不了。你回去吧,不要再纏著她。”他好歹能向杏花樓將余念買下來,雖然不算滴水不漏,但給老鴇龜公塞過封口費,想來他們也不敢四處宣揚。可這什么雪兒?難不成他也登門造訪讓陳大人休了她?他看見余念眼中的光漸漸黯淡下去,心下更是煩悶。余念知道她這是奢望。殷公子救她脫離苦海,她本該別無所求,因此雖然心里暗自想過,從不敢拿此事到他跟前叨擾。只是她原來以為殷公子救她,乃是因為他是一個至善之人,但看今日情形……或許她的好運,不過是……他一時興起罷了。余念深感抱歉,“說了這么多,公子還餓著呢。我去拿些吃食來。雪兒,別哭了,你想吃些什么?”雪兒絕望地擦著眼淚,“我什么也不想吃!嗚——我還不如、我還不如死了算了!”余念安慰她兩句,洗過手鉆進后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