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yuǎn)不可能知道真相，但是——以前的她有沒有做過，重要嗎？她現(xiàn)在是杰西卡·哈里斯了，而現(xiàn)在的她根本和這些沒有關(guān)系。

    劣質(zhì)咖啡豆的氣味縈繞在杰西卡的鼻尖，她又回到了曼徹斯特的那個簡陋的房子里。

    “大眾不需要真相，他們只需要一個故事，”威爾喝了一口熱氣騰騰的咖啡，“他們只相信自己的感覺，即使那是錯的。同時個體總是盲目地追隨大眾，所以說服一個人不容易，而說服一個群體卻很容易。而一個群體需要的是——一個宣言，一個表態(tài)。”

    現(xiàn)在杰西卡的面前就是這么一個群體。她的視線一一掃過其中每一張臉，驚訝好奇不屑幸災(zāi)樂禍等等。大多數(shù)人故作平靜，壓抑著心里的興奮，盼望她能大鬧一場。而少數(shù)關(guān)心的目光中同時藏著期待和懷疑，他們在等，等自己去否認(rèn)或承認(rèn)。

    有一個人是尋求所謂的真相的嗎？

    杰西卡下定了決心，邁出了一步、兩步。人群自動給她讓出一條路。她盯著埃莉諾隨著她的靠近逐漸僵硬的臉，在心里排練了一下等會兒打耳光的角度。

    埃莉諾向后退了一步，臉上仍然是譏誚之色，“你想說什么？你很明白我手里有什么，對嗎？”

    杰西卡不為所動地伸出手，狠狠地向下一揮——

    整杯飲料倒在了埃莉諾的臉上、衣服上。

    杰西卡把空杯子流暢地一扔——她還是不要挑戰(zhàn)打耳光的難度了——鎮(zhèn)定自若地說：“即使你說的是真的，你以為你在主持正義嗎？”

    “何況，”她在冒險，但這可能會變得值得，“你撒了一個骯臟的謊言！我和康威爾先生沒有半點關(guān)系！”

    她打從心底覺得自己說的是實話，所以格外理直氣壯。

    四周傳來嗡嗡的議論聲，一旁看起來隨時要殺人的雷蒙德也放松下來。而埃莉諾站在那里，雙手顫抖著，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一滴滴黏糊的液體從她的下顎、發(fā)梢流到她的脖子上。

    這份從內(nèi)到外散發(fā)出來的、巨大得不似作偽的震驚，讓杰西卡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也許——也許——她說的是真的。

    這種感覺隨著埃莉諾的表情越發(fā)陰狠而漸漸擴(kuò)大，杰西卡剛剛武裝起來的心臟不禁瑟縮了一下，萬一埃莉諾是對的，而且她有證據(jù)呢？

    但是，即使埃莉諾有證據(jù)——她口中的書信和照片——她也不可能隨身攜帶這些東西。這也是杰西卡一開始決定站出來否認(rèn)的原因。

    然而接下里發(fā)生的事讓她心神劇震。

    “杰西，”就在一瞬間，埃莉諾的表情、儀態(tài)都變了，從狠毒變成了她平時的偽善，“你真的變了很多，你知道嗎？有那么一刻我都要懷疑自己了……所以我得檢查一下那些信，也讓每個人都幫我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搞錯了？”

    她優(yōu)雅地笑笑，看杰西卡的眼神像是看待宰的羔羊。一直站在旁邊的安妮·瓊斯遞上來一個棕色鞣制皮革的劍橋包，得意洋洋地看了杰西卡一眼。

    原來她們早有預(yù)謀，否則不可能會有這么齊全的準(zhǔn)備。杰西卡握緊了拳頭，可是現(xiàn)在的局面，已經(jīng)容不得她再有任何猶疑和搖擺了。

    房間里安靜得像是在舉行葬禮，每雙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盯著埃莉諾的手。兩個包扣被分別解開了，埃莉諾抽出了一張紙——

    杰西卡上前一步，剛想大聲宣稱這是偽造的——十有八／九也真的是偽造的——可她剛發(fā)出了一個音節(jié)，就被上面一行字吸引了注意力。

    “霍姆斯查珀爾綜合高中足球俱樂部五月到十月……”她不自覺念出了聲。

    離她最近的雷蒙德放聲大笑，他趁著埃莉諾沒有防備，把劍橋包奪了過來。他先是謹(jǐn)慎地把里面的幾張紙都翻了一遍，才往人群上空用力一擲。

    “哈哈哈，看看吧，”他大喊，“這就是埃莉諾的證據(jù)！足球隊的經(jīng)費使用記錄！”

    人群中發(fā)出一陣爆笑，更多的是在抱怨這場大戲草率地結(jié)束。白色的紙片在空中打了個旋，悠悠然飄在空中，分別被幾雙手接住了。

    埃莉諾的臉上血色盡失，她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里全是不敢置信，就連安妮·瓊斯也是驚愕地反復(fù)翻看手中的紙張。

    “這不可能……”她喃喃了幾句，想要去搶雷蒙德手里沒扔出去的那張紙，被他不耐煩地躲過了。

    “不要這樣，卡特，”雷蒙德冷冷地說，“你有什么不信的？要我念給你聽嗎？”

    他把這份記錄放在眼前，裝模作樣地打算朗讀起來。

    杰西卡搖搖頭，情緒隨著一哄而散的眾人而松弛下來。根據(jù)埃莉諾全程自信無比的表現(xiàn)，她敢斷定有人動了手腳，把證據(jù)調(diào)了包，而這里唯一有能力做到的人是……

    她在房間里尋找著，卻只看到一個瘦高的背影消失在樓梯的拐角。

    埃莉諾和安妮·瓊斯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杰西卡剛打算去尋找夏洛克，就看到奧利突然過來了，他把五六張皺巴巴的紙硬塞到雷蒙德眼前。

    “雷蒙德，你得看看這個……”

    “我也有這個，在我手里。”雷蒙德想把奧利的手揮開，卻沒有揮動。

    “看在上帝的份上，雷蒙德，”奧利低聲說，他的聲線緊張得有些沙啞，“你他媽仔細(xì)看看！”

    雷蒙德不滿地撅了撅嘴，順著奧利的手指看去，臉色漸漸變得嚴(yán)肅起來，這讓杰西卡忍不住好奇地湊過去。

    奧利把她擋住了，雙手握著她的肩膀把她推到一邊。

    “杰西，親愛的，”他擠出一個笑容，“這不是你應(yīng)該知道的，你肯定會告訴詹姆斯的。”

    “詹姆斯？”

    詹姆斯、足球隊、經(jīng)費……

    杰西卡脫口而出：“是詹姆斯挪用經(jīng)費嗎？”

    奧利的手放開了，雷蒙德臉色鐵青地闖進(jìn)她的視線。

    “你知道？！你打算什么時候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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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瑪格麗特的事發(fā)生之后，杰西卡想了很久還是沒有把經(jīng)費的事告訴雷蒙德。一來詹姆斯的父親是校董之一，他本人也要畢業(yè)了。二來夏洛克說經(jīng)費是馬克斯教練在管，他一定知情，而雷蒙德作為快要卸任的足球隊長沒有必要去趟渾水。

    然而她沒想到雷蒙德知道以后反應(yīng)會這么大。他一開始抓狂地怒吼了一通“你騙我”之類的話，然后就擺出一張撲克臉，不管是杰西卡還是夏洛克，他都一視同仁的冷漠以對。

    于是他們提前離場，沒有和主人道別。上車的時候，雷蒙德把他們倆都趕到了后排，自己一個人坐在前排的駕駛座上，怒氣沖天地開車，連換擋都帶著一股怨恨。

    杰西卡正襟危坐在后面，她已經(jīng)解釋了無數(shù)遍自己充足的理由了，可雷蒙德一點都聽不進(jìn)去。她只好默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