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雪芍 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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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湖接到書信已在四個時辰之后,靜顏看罷沒有言語,遞給晴雪便自行離去。星月湖與建康相距雖遠,但以那女子的武功,最多五日便可抵達,算來此時應(yīng)該已經(jīng)進入終南山。 晴雪大是奇怪,她接任星月湖宮主,只是為了離開爹爹,極少理會教中事務(wù),除了命夭夭誅滅淳于棠和淳于瑤兩家外,再未樹敵,那女子究竟是何方人氏? 難道是爹爹昔日的仇人? 葉行南也說不上來哪里還有這等人物,星月湖屬下控制著大小數(shù)百個門派,信息之豐天下無雙。江湖中能人異士雖多,但像這種絕頂高手也是屈指可數(shù),更不會是寂寂無名。 但葉行南更關(guān)心的還是晴雪,眼見她這幾日沒有異狀,他才略略放了心。但那賤婢始終是個心腹大患,要早日想辦法解決了這個麻煩。 大雨方晴,天藍如靛,一條彩虹從群峰之間跨過,七彩紛呈。中午時分,湖外傳來鳴鏑的銳響,通報沐護法和兩位娘娘抵達星月湖。站在岸頭,靜顏驚訝地發(fā)現(xiàn),不僅星月湖上下闔宮盡出,連萬事不問的葉行南也親自出面,迎接晴雪的娘親。 舟舫靠岸,那個曾在甘露寺與靜顏交過手的青衣老者兀然立在船頭。靜顏笑盈盈立在晴雪身后,坦然躬下身子,嬌聲道:「沐護法。」沐聲傳雖然已脫離星月湖,但余威猶在,教內(nèi)幫眾還以護法相稱。 沐聲傳似乎沒有認出她來,只淡淡瞥了靜顏一眼,便攬衣下船。他與葉行南極為熟稔,兩人拱了拱手,臉上同時露出笑容。他們倆共事已有五十年,是星月湖碩果僅存的兩位元老。 接著一個貴婦款款走下舷梯,她穿著一身鵝黃的宮裝,云髻峨峨,黛眉入鬢,唇角掛著一縷柔柔的笑意,溫婉動人,正是思妃紀眉嫵。她以皇妃之尊,對晴雪卻十分恭謹,下了船先對公主施禮致意。晴雪只點了點頭,眼睛卻望著船艙。 十五年前,靜顏曾見過晴雪的母親。那是靜顏見過最動人的女子,那時她一襲紅衣,坐在慕容龍身側(cè),明眸皓齒,雪膚花貌,就像三珠樹上七寶攢就的名花,顧盼間明艷不可方物。這些年養(yǎng)尊處優(yōu),想來風韻猶勝從前。 兩名婢女抬著那只藤玉制成的搖籃下了船。搖籃上嚴嚴實實蓋著明黃色的錦緞,碧空如洗,湖藍如鏡,錦緞上的繡鳳光華流動,彷佛要飛向天際的彩虹。 晴雪上前扶住搖籃,紀眉嫵斂衣跟在后面,正欲舉步,晴雪朝她微微瞥了一眼。夭夭向前一步,似笑非笑地說道:「紀娘娘多年未來,可是忘了星月湖的規(guī)矩?」 紀眉嫵臉頓時紅了,她窘迫地停下腳步,飛快地掃了眾人一眼,小聲應(yīng)道:「是。」 兩名婢女不待吩咐便脫去褻褲,紀眉嫵彎下腰肢,右腕兩只玉鐲發(fā)出幾聲清悅的輕響,她拉起鵝黃的外裙,露出一角淺緋色的褻褲,先松開踝上束著褲管的絲絳,然后兩手伸入裙內(nèi),解開腰間的衣帶。雖然紀眉嫵竭力掩飾,但隨著纖手細小的動作,依然能看到她腰間一抹如雪的膚光一晃而過。紀眉嫵武功早已被廢,動作再快也不過與常人無異,落在靜顏這些武功高明之人眼中,她脫下褻褲的每個細節(jié)都歷歷在目。 由于有外裙遮掩,紀眉嫵的褻褲薄如蟬翼,包裹著渾圓翹美的玉臀。細紗褪下,露出脂玉般白膩的臀rou。待褻褲褪到臀緣,靜顏驚奇地發(fā)現(xiàn),在這個溫雅如詩的貴婦腹下,赫然突起一團紅艷的rou花。 靜顏從未見過如此肥碩的外陰,紀眉嫵秘處每片嫩rou都比平常女子肥厚數(shù)倍,不知是天生異相,還是因為其它緣故。紀眉嫵臉上紅潮已退,她掩住外裙,順著雪白的粉腿將褻褲褪到踝間,然后抬腳取下,若無其事地拿在手中。 靜顏暗暗稱奇,晴雪與她在一起時柔順可人,對這件事卻毫不通融,紀眉嫵身為慕容龍的妃子,說起來還是她的庶母,也要受此解褲之辱。不知道她對自己的親娘是否一視同仁,同樣要脫去褻褲才能上島。作為慕容龍最寵愛的女子,她母親那雙玉腿該是如何迷人呢? 晴雪扶著搖籃舉步先行,夭夭跟在后面,緊接著是紀眉嫵和幾名捧著巾箱的奴婢。靜顏怔了片刻,看到夭夭對她招手,才明白船上已經(jīng)空無一人。晴雪的娘親呢?難道沒來?靜顏心里不由一陣失落,又隱隱有種解脫的輕松。但她知道,輕松只是暫時的,遲早有一天,她要硬下心腸,將仇恨發(fā)泄在晴雪的母親身上。 葉行南與沐聲傳離開眾人,并肩朝月島西端的望月亭走去。望月亭積石為底,高近丈許,亭基掩映于花樹之間,飛翹的亭檐猶如碧翅,站在亭間,翠葉繁花涌動如潮。沐聲傳負手而立,久久未曾作聲。 葉行南嘆道:「你我都垂垂老矣,星月湖卻還是這般。六十年,猶如一場大夢……」 沐聲傳瞇著眼,審視著檐角的銅鈴,良久才道:「大業(yè)未就,葉翁何以如此感慨?」 葉行南呵呵笑道:「行了,老沐,你這次會親自出來,我看也是有些心灰意冷了吧?」 沐聲傳木然的面頰一松,苦笑道:「神龜雖壽,猶有竟時,何況我等。昔日我常道:歷代宮主多不問世事,以致神教日衰,若能一改祖訓(xùn),顯揚世間,何愁不天下景從?此番一出,方知事之難為。」 「可是陛下……」 沐聲傳微微點頭,「陛下早已無心政事,平秦之后日見蕭散,只怕不待伐宋便……」 葉行南沉吟半晌,笑道:「你如今貴為太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何事不可為?」 「豈有這般容易。」沐聲傳揚手道:「單這星月湖,我入教時曾道:但有我沐聲傳在,必護教以始終。神教之規(guī),自宮主以下皆不蓄妻子,女子不過是煉功之鼎爐,賤如泥土。結(jié)果先是有陰姬之禍,區(qū)區(qū)一個賤奴,以女子之身而為宮主,我沐聲傳卻無一策相濟。」 陰姬之事葉行南與沐聲傳皆曾親歷,如今想來還是匪夷所思,那時怎幺會讓一個女子當上宮主? 「陰姬亡后,我以為神教之厄已終,孰知……」沐聲傳拂著欄干搖頭笑道:「如今的宮主又是女子。」 葉行南辯道:「公主是陛下親女,執(zhí)掌神教無可厚非。」 「宮主以下,三位護法白玉鶯、白玉鸝占了一位,另一位不男不女,算來已經(jīng)占了半數(shù);神將中有艷鳳;長老中又有妙花——教中身居高位的女子猶勝陰姬之時。」 葉行南正待開口,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嬌咤:「龍朔!你給我出來!」聲音清亮,卻又是一個女子。 沐聲傳與葉行南連袂趕到懷月峰下,那女子已經(jīng)闖過六道關(guān)卡,踏上了神殿前的石墀。她一襲白衣,雙眉修長如畫,青絲用一方素帕束在肩后,周身未見任何飾物,最新222。0㎡雖然看上去年近三十,但玉容清麗如新,溫婉素淡,別有一番韻致。只是此刻氣恨交加,玉頰微微發(fā)紅——她似乎從未發(fā)過怒,眉宇間甚至還隱約有一絲羞意。 殿前是新晉的土堂長老潘天耀,他使一對短叉,叉尾由鋼鏈聯(lián)結(jié),可作長兵器使用,遠攻近擊無不得心應(yīng)手,而那女子卻纖手空空,單以一雙玉掌在叉影中飄飛。數(shù)招一過,潘天耀騰挪之際漸漸滯重。忽然間,那女子單掌從叉間劈入,將鋼鏈絞在腕上,接著素手一揚,「崩」的一聲脆響,竟然用那只白如霜雪的皓腕,將純鋼打制的鐵鏈生生崩斷。 土堂長老兩手虎口同時迸裂,鋼叉脫手而出,他大駭退開,生怕那女子趁勢搶攻。那女子把鋼叉往地上一丟,閃身朝殿內(nèi)掠去,瞧也不瞧他一眼。潘天耀深吸了口氣,脖子猛然一粗,接著「哇」的張開大嘴,噴出一蓬細沙。 這是土堂絕技「含沙射影」,凌厲陰狠,令人防不勝防,不少武林中的成名豪杰都慘敗在這一擊之下。但那白衣女子頭也不回,只信手向后一揮,疾射的細沙立刻乖乖飛入袍袖,未曾掉落一粒。接著那女子一卷衣袖,細沙扇狀飛開,掃在身后一眾教徒膝上,包括潘天耀在內(nèi),十余名幫眾應(yīng)手滾倒,摔得狼狽不堪。 「龍朔!你給我出來!」那女子鳳目含怒,揚手朝殿門印去。以她掌上的勁力,就算殿門是實鐵鑄成,也會被震得脫框飛出,木門定是粉為碎屑。 就在那女子兩掌將要印上之際,殿門微微開了一線,一只帶著翡翠玉鐲的小手款款伸出,按在她的掌上,溫柔得彷佛撫摸一般。那女子眼神一利,向后退了一步。那只小手緊接著向前遞來,與她的手掌緊緊貼在一起。 白衣女子貼著那只小手向右下劃了個半弧,然后向前微微一推,接著嬌軀后仰,手掌疾揮。「哎呀」一聲,門內(nèi)的嬌娜少女被她一推一拉,拽得摔到門外。 那女子揚手按住夭夭的粉頸,喝道:「龍朔在哪里?」 夭夭玉臉發(fā)白,靜顏易名入教之事牽涉極多,一旦龍朔與靜顏之間關(guān)系暴露,后果難以預(yù)料。因此她聽到「龍朔」這個名字,便動了殺機,招便使上黑煞掌的工夫,想把這女子斃于掌下。但沒想到這女子武功如此之強,一退一搖便化去了黑煞掌的劇毒,還順勢黏上她的手掌,使她欲退不得。 白衣女子手指微微一緊,夭夭頸中血管頓時一陣暴跳,那女子臉上露出一絲奇怪的神情,認真看了她幾眼,手指一根根慢慢松開,夷然道:「你是男子?」 「非也。」蒼老的聲音從后響起,沐聲傳抬掌朝那女子腰間拍來,手法力道與她剛才一般無二。 白衣女子面容沉靜地封了夭夭的xue道,然后旋過身子,右手五指優(yōu)雅地朝上散開,向沐聲傳腕上托來。她的指法輕揚婉舉,直如紅粉佳人挑抹琴弦般柔淡,但沐聲傳看出她五指參差,指尖各對著腕上一處xue道,分明是一種非同尋常的截脈手法。兩手一觸即分,那女子指上的真氣淳和平正,沖淡若虛,是純正的佛門玄功,但與中土卻大相逕庭。 葉行南醫(yī)術(shù)通神,武功卻非其長,只在旁掠陣。兩人交手間,空氣中淡淡來一股奇異的香氣,葉行南仔細嗅了嗅,眉頭不由漸漸挑起,滿眼疑惑地望著那個女子。 沐聲傳退開一步,臉色凝重地從袖中摸出一截短棍,像要遞到她手中一樣朝前緩緩送去。白衣女子并起兩根修長纖柔的玉指,在短棍頂端輕輕一觸,化去鋒芒,接著玉手猶如奇花怒放,幻化出無數(shù)玉白色的指影,在短棍周圍盤旋飛舞。 兩人在殿前的交手似乎極慢,又似乎極快。他們腳步都未曾移動過,甚至連手臂也不曾有一點多余的動作,只有手腕與五指在狹小的空間內(nèi),快捷無倫地翻飛不定。沐聲傳手中的短棍忽勾忽挑忽長忽短,變幻無窮。而那女子則對他的手腕手指毫不理睬,玉手時指時掌,只與短棍交擊。 一柱香工夫后,沐聲傳首先變招發(fā)難,他展臂翻身躍起,左手五指如鉤,疾如閃電地抓向那女子后心。白衣女子腳下一滑,彷佛在水上漂過般,輕飄飄劃了小圈子,避開沐聲傳的五指,接著秀足微揚,足尖點向沐聲傳的膝彎。 沐聲傳臉上青氣一閃而過,對她的纖足不閃不避,短棍卻從腰后翻出,悄無聲息地刺向女子腰腹。就在沐聲傳膝彎中腳的同時,白衣女子的手掌也挽住了短棍。真氣相交,兩人各退一步,依然是不分高下。 夭夭躺在地上,眼珠滴溜溜轉(zhuǎn)個不停。那女子真氣別走蹊徑,無論她怎幺運功,都無法沖開xue道。不只是她,剛才被細沙擊中環(huán)跳xue的十余名幫眾也是一般。 沐聲傳橫棍而立,淡淡道:「閣下好功夫。不知可是天竺七寶法相之首的迦羅真氣?」 白衣女子揚起玉指,將鬢側(cè)的一縷秀發(fā)掠到耳后,接著右手中指掐在拇指中央,其余三指平平伸出,亮了一個法訣,凝望著蓄勁待發(fā)的沐聲傳,對老人的眼光也頗為欽佩。 沐聲傳除在艷鳳手下小挫以外,平生未遇敵手,如今老而彌辣,沉聲道:「七寶法相玄奧無窮,老夫聞名已久,今日就來領(lǐng)教閣下的天竺絕學(xué)。」 殿門打開一扇,一個婢女閃身出來,對白衣女子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說道:「公主請尊駕入殿。」 聽到公主諭旨,沐聲傳緩緩收回短棍。白衣女子轉(zhuǎn)身時,目光在葉行南殘缺的右手上停了一下,才提裙跨過門檻。 沐聲傳干咳一聲,喚道:「老葉。」 葉行南似乎有些魂不守舍,半晌倒抽一口涼氣,怔怔說道:「世間果然有如此之人……」 「唔?」 葉行南的眼神像看到奇丹妙藥一般閃亮,喃喃道:「這女子身具至陰之體,以黃精石乳為食,又修習(xí)佛門玄功,常年浸yin于百藥之間,血脈異于常人,才會有如此氣息。難道是……」 縱然是正午時分,神殿也幽暗如夜。精致的雕柱撐起巨大的穹頂,雖然剛剛建成,卻彷佛已融入星月湖千年歷史之中。柱身布滿繁復(fù)而詭異的雕飾,高不見頂。設(shè)在柱旁的長明燈猶如滿室星辰,拱衛(wèi)著殿上明珠般少女。 見到星月湖如今的主人竟然是如此美貌的少女,白衣女子不禁微微有些錯愕,她挑起娥眉,凝然問道:「龍朔在哪里?為何不出來見我。」 幽暗中,晴雪的一襲黑衣非但沒有與暗色融為一體,反而愈發(fā)醒目。向著燈火的衣襟上,泛起極細的金色光澤,隱隱勾勒出一只揚起的鳳翼。 晴雪烏亮的眼眸凝視著這個未曾謀面的女子,良久才道:「你說的那個人……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 白衣女子玉容慘變,香軀彷佛凝固一般,僵在當場。 夭夭拖著步子走進神殿,她由沐聲傳強行解開xue道,腰腿血脈未暢,步伐頗為怪異。她走到公主案前,揭開香爐,將一枚龍眼大小的沉香放入爐內(nèi)。 晴雪淺笑道:「快收起來吧,莫讓人家笑話。世間有哪種毒物能瞞得過梵仙子的法眼呢?」 夭夭瞟了梵雪芍一眼,尷尬地取回迷香,站到屏風旁邊。當日殿上的玉制屏風已被擊碎,如今擺的是一架四折錦屏,嵌著精美的刺繡。她屏息斂容,兩手交握身前,像個乖巧的小婢侍立在晴雪身后。 梵雪芍再度開口,卻問道:「雪峰神尼呢?」雪峰神尼是她的好友,十五前失陷于星月湖,從此音訊皆無。她正是因此才從南海來到中原,遇上了改變她后半生的龍朔。 晴雪淡淡道:「那個人,也已經(jīng)不在人世。」 「她們的遺骨呢?」 晴雪搖了搖頭。 梵雪芍沉默移時,忽然泣道:「癡兒,癡兒……」 淳于瑤失蹤,周子江暴死,凌雅琴下落不明,一連串怪事引起了梵雪芍的不安。她四處尋找龍朔不果,最后憑著從九華劍派查到的蛛絲馬跡,得知凌雅琴曾赴建康,一路追至隱如庵。當從靳如煙口中聽到有個九華弟子為入星月湖,不惜出賣師娘,她才明白發(fā)生了什幺事。 梵雪芍知道朔兒為求報仇不擇手段,卻沒想到他會如此卑鄙。她不眠不休從建康一路趕至終南,就是要親眼看看自己的義子究竟是人還是妖魔,不料聽到的,卻是噩耗。 晴雪溫言道:「往者已矣,梵仙子莫要難過……龍哥哥說,他永遠都謝謝你的。」 梵雪芍抬起眼,無限哀傷地望著殿上。忽然間,一道寒光毫無征兆地從她袖中飛出,從晴雪臉側(cè)疾射而過。 晴雪以為她是要為義子和好友報仇,當下凝神戒備,但那道寒光與她隔了數(shù)寸,逕直飛往身后。詫異間,寒光已經(jīng)穿透屏風,接著向上一跳,劃破了屏風上的錦繡。 寒光「當啷」一聲,掉在一個嬌艷如花的翠衣女子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