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

    孟歌行聽到這個“好”字，立刻就笑了, 露出了兩排潔白的牙齒, 笑得就像個孩子一樣燦爛。他原以為她是不會輕易答應(yīng)他的, 至少他得動用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或是迫不得已粗魯一些，總之得將她弄到寨子里去過年。

    可她竟就這么答應(yīng)了。莫不是……沈大人對自己也有幾分思念？

    叫堂堂封疆大吏思念的滋味，他倒是還不曾嘗過，尤其是這般俊美的布政使，真是有那么幾分……美妙。

    不，很美妙！

    孟歌行心底春意萌發(fā)，以致于臉上的笑意怎么也收斂不了，看上去就像個傻子。

    “孟歌行？”青辰看著眼前只顧著笑的人，忍不住喚了一聲。

    孟歌行終是好不容易收斂了笑意，清了清嗓子道：“啊，咱們走吧。”

    青辰點了點頭，“讓你的人去給我府里捎個口信，就說我過兩日回來。我怕他們擔(dān)心我。”

    孟歌行邊為青辰揭開馬車的簾子，邊道：“誒，聽?wèi){沈大人差遣。”

    上了馬車后，青辰和老沈就被人蒙上了眼睛。她也不掙扎，只撫慰了下老爹，知道孟歌行不想透露了寨子的具體位置。

    她是官，他是匪，這種防范她能理解。

    白蓮教在云南橫行多年，做過不少打家劫舍偷雞摸狗的事，前些年來發(fā)動過那么一兩次起義，不過都被鎮(zhèn)壓了。

    這幾年孟歌行當(dāng)上了首領(lǐng)，推行的是韜光養(yǎng)晦暗的發(fā)展思路，行事比之前收斂了許多。表面上，他盡力維持風(fēng)平浪靜，不與官府硬著來，私下則暗暗壯大自己，招攬了不少新教徒。

    任何組織的壯大，都離不開錢。這孟歌行也算是個奇才，據(jù)說是出身商賈之家，有些家底，對經(jīng)商之事十分精通。這些年來他招攬這么多教徒，要花費的銀兩不在少數(shù)，據(jù)說這些錢都是他經(jīng)商得來的。

    他到底賺了多少，沒有人知道，只知道稅他肯定是不交的，錢也沒有缺過。當(dāng)然，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他手底下還是免不了有些人會**鳴狗盜的事。

    近些年官府對他們清繳過數(shù)次，只是他們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每次清繳似乎都只在隔靴搔癢，根本摸不到實處。被抓回來的人又罪不至殺頭，只能關(guān)在牢里，久而久之，牢里都裝滿了。官府除了要管牢飯，還得派不少獄卒看著，自己累得要死，人家教派照樣辦得紅火，后來干脆就不抓了。

    這就是孟歌行的本事，不硬著來，只耗著。大明朝吏治混亂，在首輔徐延的只手遮天下一日不如一日，這就更稱了他的心。他只需要讓自己發(fā)展壯大，等著此長彼消就夠了。

    若是真的有一天足夠壯大了，憑他的性格，很難說他會干出什么事來。

    青辰對他的了解，就僅限于這些。

    天黑的時候，他們終于到了白蓮教的根據(jù)地。

    孟歌行親自為青辰揭下蒙眼的布條，笑嘻嘻道：“到了，沈大人。”

    青辰扶著老爹下了馬車，只見寨子里掛了好多盞燈籠，正發(fā)出暖黃色的光芒。門窗上也都貼上了大紅色的對聯(lián)和窗花，樹上還墜著云南特色的彩綢，一眼望去很是喜慶。

    “老大回來了……”寨子里的人見孟歌行回來了，發(fā)出高興的歡呼，目光齊齊落在他們的身上，迎他們進(jìn)了門。

    孟歌行臉上依然忍不住笑，進(jìn)屋的時候?qū)κ窒聜儞]了揮手，“都出去，我要跟沈大人共進(jìn)年夜飯了。你們自己吃去吧！”那模樣，難說沒有幾分入洞房時要獨享好事的得意和喜悅。

    青辰不經(jīng)意間掃到了他的表情，眉頭不由微微皺起。

    寨子里為他們備的年夜飯，很是豐盛。除了有孟歌行最愛吃的雞，新鮮的湖魚，還有他們自己養(yǎng)的牛羊，各式云南特色糕點和瓜果。當(dāng)然，也少不了當(dāng)?shù)氐拇坚勄嗝肪啤?/br>
    看著這滿桌的吃食，聽著寨子里的人的笑鬧聲，青辰有那么一瞬感到恍惚。

    她就這么到孟歌行的地盤上來了。還跟他一起過年？

    到了今天，他們也不過見了兩次面，怎么倒像是很熟絡(luò)的人，都能一起共進(jìn)年夜飯了？

    他詢問她是否要一起過年時，她應(yīng)得那般干脆，除了不想叫府里的人擔(dān)心，難說不是正好碰到她有幾分寂寥，是孤獨作祟。

    這個人世，還真是有點奇妙。有的時候人與人的接近，就只需要這么一點點巧合。

    也不知道陸慎云若是知道她跟白蓮教的人在一起過年，會怎么想。他怎么會想到，一直以來他想要捉拿的人，現(xiàn)在就坐在她的對面。

    孟歌行摘了圍領(lǐng)和披風(fēng)，請青辰入座后給她倒了酒，“沈大人，想什么呢？既來之，則安之，別想那么多了，先好好吃年夜飯吧。”

    青辰擋了一下他倒酒的手，干脆而平靜道：“我不喝酒。”

    孟歌行的俊眉抬起，目光迎向她，“今天過年，一年就一回，這是好酒，十年才一釀。真的不喝？”

    她搖搖頭，“不喝。”

    他也不再勉強，又將酒壺端到了老沈面前，“那你爹呢？”

    青辰想了想，“給他倒一點兒吧，謝謝。”老爹是個喜歡喝酒的人，只因病了，平日她不給他酒喝。今年難得到云南來過年，便讓他嘗嘗云南的酒。

    “這就對了。”孟歌行笑笑道，“我專門為你備的酒，差點就浪費了。”

    青辰的嘴角微微一彎。

    孟歌行又給她撕了條雞腿，擱到她的碗里，“還有我最喜歡的雞腿，給你……謝謝你救了我弟弟。”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望著她，有那么幾分正式的味道。

    青辰倒是沒想到他會道謝，還這么突然，眼皮輕輕抬了一下，淡淡道：“不必客氣，舉手之勞罷了。他還是個孩子，任誰都會這么做的。”

    “舉手之勞？”他勾了勾嘴角，“那么多百姓圍著你的府衙，任哪個知府都不會愿意開門的，沒想到你竟然開了。”

    “我是元江知府，理應(yīng)面對元江百姓。”她說著，睨了他一眼，“包括你們。”

    孟歌行似乎并不打算反駁，只收回目光點了下頭，然后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一滴酒順著他的嘴角滑下來，他以指尖輕輕一拭，“誒，我問你，你以前跟我這么好看的百姓一起過過年嗎？”

    青辰微微一愣。

    “有沒有？”他又追問。

    她沒有回答，只自顧夾了菜，“我餓了，就不客氣了。”

    孟歌行對這個問題倒很執(zhí)著，“我聽說你家里只有你們父子二人，過年的時候很冷清吧？今年我陪著你一起過，感覺是不是很不一樣？”

    青辰不明白他為什么會這么問，她不想回答，可是不得不承認(rèn)，這逼著她直面了自己的內(nèi)心。

    好看的人？去年的今天，陪他們父女二人過年的人是宋越。也不知道今夜他是跟誰一起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