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在程府的日子還恍如昨日。”程金枝唇邊勾起了一個清淺的笑容，“不過，娘娘如今貴為一國之母，剛剛誕下小皇子，又有陛下的寵愛在身，是萬人稱羨的福氣，更該享受當下，著眼未來才是。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你也知道我是個心高氣傲的人，總想著飛上枝頭，成凰成鳳。可現(xiàn)在真的如愿成了皇后，

    陛下卻日理萬機，為了國事日夜cao勞，也不再像從前那樣喜歡說笑了。有時候不免讓我覺得，還是從前王府的日子來得開心自在。”

    “人總是這樣，直到真的失去了，才學(xué)會懷念，才懂得珍惜。”

    程金枝垂下眼簾，眸色深重地低聲呢喃了一句，雖然聲音很輕，卻還是落入了程秀凝的耳中。“金枝……”

    望著程金枝眸子里那隱而不發(fā)的傷感之色，她輕抿唇角，剛想開口安慰，忽見右側(cè)的大殿長廊上，一隊訓(xùn)練有素的皇家禁軍正朝此處快步走來，隨后在她面前便停下腳步，請安致禮。

    此時程金枝才注意到，原來這些禁軍正押著一個男人，看起來應(yīng)當是個戴罪之人。

    而當目光接觸到這個近在咫尺的犯人時，她原本波瀾不驚的眼眸驟然收緊，轉(zhuǎn)而蒙上了一層冷漠的寒意。

    “他是什么人？”

    “回娘娘，屬下是奉陛下之命押南楚皇子元鵬進宮面圣的。”

    “南楚皇子…….”

    程秀凝聽罷眉間一跳，匆忙側(cè)臉看了程金枝一眼，顯然很是顧忌她此刻的感受。

    即使不曾見過這位曾經(jīng)意圖染指大周江山的敵國皇子，可此人與燕王府，與程金枝之間的恩怨，她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自當初南楚勾結(jié)太子逼宮未遂之后，楚王卻不知悔改，依舊起兵南下，孤注一擲，想要力挽狂瀾。豈料最后卻被足智多謀的岑風(fēng)反將一軍，利用離間之計聯(lián)合西北部族反攻南楚。

    兵敗如山倒，南楚戰(zhàn)敗后，元鵬作為戰(zhàn)俘被當做人質(zhì)押解回京，日暮窮途，大勢已去，從此再無還手之力。

    “燕王妃，許久未見，別來無恙？”

    此時的元鵬衣衫破舊，滿面塵灰，全然沒有了當初鮮衣怒馬，意氣風(fēng)發(fā)的傲然風(fēng)采。

    在看到猝不及防出現(xiàn)的程金枝后，他顯然也感到了幾分驚訝。可更多的是，是一種令人難以猜透的迷離之色。

    “多謝衡王殿下關(guān)心，我很好。”

    即使令她曾經(jīng)咬牙切齒的仇人就在眼前，可此刻的程金枝卻表現(xiàn)得異常平靜，似乎再也沒有什么事能夠震懾到她。

    “倒是殿下你，就算你不擇手段，機關(guān)算盡，不還是淪為了任人魚rou的階下囚嗎？”

    “生不逢時，時不待我。”元鵬的唇邊扯出了一絲不屑的苦笑，“我沒有輸給任何人，我不過是，輸給了運氣。”

    “你有今日的下場，難道就真的，沒有一絲后悔？”

    “呵，自古成王敗寇，又有什么好后悔的？”

    “那對元熹公主呢？”

    聽到程金枝猝然提及元熹公主，原本還無所畏懼的元鵬突然眸光一顫，眼中零星的光點逐漸黯淡，最后化為了一潭死水。

    “公主在世時，我總見她站在王府最高的閣樓上望著北面的天空發(fā)呆。后來我才知道，從

    京城出發(fā)，一路向北，越過楚云江，就是南楚都城淮陽。”

    程金枝沒有去看元鵬的表情，而是抬眼望向了北面天空漂泊浮動的云彩。

    “我已經(jīng)向陛下請命，護送公主的骨灰回南楚，好讓她落葉歸根。我想，即使你和楚王對她這般冷血無情，可在她心里，還是留戀那個曾經(jīng)生她養(yǎng)她，有著她所有美好回憶的地方。”

    “你…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你難道，不應(yīng)該恨我嗎？”

    程金枝的話好似一把磨尖的利刃，直直地刺向元鵬內(nèi)心深處那道最不愿被揭露的傷疤，也同時扯掉了他那最后一絲可悲的偽裝。

    “我這么做，是為了元熹公主，她是個至情至性之人，也是個可憐人，我從未恨過她。”

    程金枝說到此處，徐徐轉(zhuǎn)過身來迎上元鵬渙散的目光，看似平淡如水，卻分明帶著三尺之寒。“而至于你，根本就不值得我恨。”

    “押下去吧。”

    看著在一瞬間胯下肩膀，面如死灰的元鵬，程秀凝輕嘆一口氣，朝著禁軍首領(lǐng)擺了擺手。

    望著元鵬在禁軍押送下漸行漸遠的背影凝視片刻，這才調(diào)轉(zhuǎn)神色看向了眸光深邃的程金枝。

    “金枝，所有與那件事有關(guān)的人都得到了應(yīng)有的懲罰，你也該放下了。你還年輕，人生才剛剛開始，如果你一個人在王府住得悶，就帶著那個叫小恒的孩子住到宮里來吧，我們姐妹倆也能時常說說話。”

    “皇后娘娘的好意我心中感激，只是我尚有心愿未了，恕不能接受娘娘這番恩典了。娘娘是個有福之人，一定能和陛下白頭偕老，子孫滿堂的。”

    程金枝柔柔一笑，向著程秀凝躬身致謝，在對方依依惜別的目光中，邁著堅定的步伐，一步步地走下了石階。

    清瘦的身影在厚重的雪地上留下了一個個深深淺淺的腳印。直到最后，終是化作了蒼茫天地間遙遠而渺小的一點。

    君埋泉下泉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他這一生太辛苦，太孤獨。

    我不能，不能再讓他一個人孤苦無依地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