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好的兄弟，叫……叫……”陳絡(luò)萍邊吃邊說，突然腦子一卡，竟想不起來記憶深處那個熟悉的名字。她敲著頭：“奇怪，我這記性……那孩子叫什么來著？就是長得特別好看那個?！?/br>
林春舟將湯勺喂到她嘴邊，神情淡淡道：“是不是叫林春舟？”

陳絡(luò)萍一拍腦袋：“對對對，春風(fēng)中的小舟，這名字多好聽，我怎么就給忘了呢?！彼锌溃澳呛⒆右彩莻€命苦的，自小親緣淡薄啊……”

林春舟手一顫，一勺湯灑在了陳絡(luò)萍被子上。

他一愣，過了兩秒才想到要去拿紙巾，手上東西卻不知道往哪兒放。

“我來我來！”韓章見狀趕忙起身抽了幾張紙巾幫他擦拭干凈，還好湯是清湯，不算難擦。

陳絡(luò)萍取笑道：“你看你，就是個嬌生慣養(yǎng)的少爺命，難得叫你伺候我一回，還盡出紕漏?！闭f著她從林春舟手里抽過餐盤，“我自己來吃吧，你坐著休息會兒！”

陳絡(luò)萍用過餐，又吃了護士給的藥，沒多會兒便開始犯困。她強撐著不睡，緊緊握著林春舟的手，還要與他說話。

“說來奇怪，我總覺得我一睡著吧，你就會不見了……”

林春舟輕拍她的手背：“不會，您睡吧，我一直都在。”

藥物作用下，陳絡(luò)萍終究還是緩緩合上了眼。她睡著后，林春舟輕輕抽出自己的手，對著韓章做了個手勢，兩人輕手輕腳一同出了病房。

韓章在病房里，準(zhǔn)確說是在陳絡(luò)萍面前一直不太自在，身上就跟有條弦繃著。這會兒出來了，雖然還是不太舒服，但好歹不用一直繃著了，人也放松下來。

“你還好吧？”

韓章正靠著墻微閉著眼緩神，腦門上忽然貼上來一只溫暖干燥的手掌，神奇地仿佛帶著撫慰人心的作用，令他原本隱隱作痛的腦袋一下子舒緩不少。

他睜開眼，看向林春舟：“燒了沒？”

林春舟試好溫度很快收回手：“還好，沒燒。不過你臉色好難看，這幾天是不是都沒睡好？”

“我睡不著?！?/br>
林春舟皺眉道：“你這樣下去不行?！憋@然他已猜出韓章睡不著的原因。

“我知道，所以我已經(jīng)決定進行心理治療了，下午在a大就是辦這事兒?！表n章享受與林春舟談話的過程，往往只需要一句簡單的話，對方就能明白他真正想表達的意思，特別輕松暢快，也很容易讓人上癮，“當(dāng)然，你要實在擔(dān)心我，也可以和我多做做運動，據(jù)說運動有助于睡眠?！?/br>
可能是太享受了，他沒正經(jīng)兩句，又耍起了流氓。

林春舟聽懂了，卻不想順著他說：“對，運動挺好，我可以和你一起夜跑。”

韓章笑了下：“那可說定了?！?/br>
李教授上完課便急匆匆趕了過來，聽聞陳絡(luò)萍吃過飯正在睡覺，他拍著胸口不住喘息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他悄悄開了門進去看了眼熟睡的陳絡(luò)萍，沒過幾分鐘便又出來了。

“你們走吧，我在這看著就行?！?/br>
林春舟提議道：“應(yīng)該不會再有事了，您和我們一起走吧，阿姨不知道什么時候醒呢?！?/br>
陳絡(luò)萍剛剛發(fā)過病，總是會消停一陣，這段時間里她會特別乖特別配合，完全擁有自理能力。

“不了，”李教授笑著搖了搖頭，眼里滿是對妻子的寵溺，“我怕她醒來找不到人又要不開心，她見到我，總會高興些。”

林春舟無法，只得與韓章先行離去。

他們走前，李教授還握著韓章的手一個勁兒地搖：“謝謝謝謝，小韓啊，以后來a大記得找李叔叔，李叔叔請你去吃小食堂??！”他說話時微微笑瞇著眼睛，顯得親切又可愛。

毫無預(yù)兆的，一股巨大的愧疚感席卷著韓章的心靈，那股慚愧與內(nèi)疚，簡直龐大到讓他無法再繼續(xù)面對李教授，也羞于面對對方。

他還活著，可是他們的兒子卻死了……

為什么他會活下來？為什么是他活下來了？

一直到車上，韓章都顯得有些神思恍惚，林春舟只當(dāng)他是太累了，讓他調(diào)低椅背先睡一會兒，等到了再叫他。

韓章躺在座椅里，裹著外套，雙眼微閉：“我感覺很不好……我好像出現(xiàn)‘幸存者綜合征’了?！?/br>
幸存者綜合征，也叫幸存者內(nèi)疚感，是PTSD的一種典型癥狀，常常出現(xiàn)在一些大型災(zāi)難、戰(zhàn)爭、流行病等等的幸存者中。

只有自己獲救，是他們無法釋懷的夢魘。

林春舟飛速瞟了眼韓章，腦海里回憶著過去學(xué)到過的，關(guān)于這方面的知識。

不能讓幸存者覺得一切都是他們的錯，他們是受難者，而非制造不幸的人。只有增加他們的自信，讓他們意識到這一點，才能緩解這一癥狀。

“為什么要感到愧疚？這一切不是你的錯，我很高興你還活著，你活著，我才能遇到你……”

韓章打斷他：“如果我和李東瑞只能二選一，你希望誰活著？”

林春舟一口氣哽在喉頭，心臟都仿佛為這個問題劇烈收縮了一下。這根本是在無理取鬧，先不說這問題的邏輯根本不成立，一個大活人，一個已死之人，要他怎么選？再說，兩者也根本不在同一創(chuàng)傷事件中，韓章將李東瑞牽扯進來，只能是在為難他。

“你在轉(zhuǎn)嫁你的痛苦，你試圖讓我也感到內(nèi)疚。韓章，你遭遇的事情，不是任何人的錯，既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該感到愧疚的是制造這件事的人，而我確定你不是?！?/br>
韓章久久沒有言語，就在林春舟覺得他是不是睡著的時候，身旁忽然傳來低啞的一句：“抱歉……”

他仍然沒有勇氣，也沒做好準(zhǔn)備，說出一切。

林春舟穩(wěn)穩(wěn)開著車，聞言由衷道：“你不用感到抱歉，你也沒有什么好抱歉的?！?/br>
第二十五章

兩人回了家，簡單吃過飯便各自回屋，由于韓章的PTSD發(fā)作，這頓飯顯得分外沉默。林春舟臨睡前不放心，調(diào)了杯蜂蜜牛奶敲響了韓章的房門。

“進來?！?/br>
韓章沒鎖門，開著燈，整個人縮在被子里，就露出一顆頭來，瞧著可憐巴巴。

林春舟走到他身邊，將玻璃杯放在床頭：“喝杯牛奶再睡吧，會睡得好點。”

韓章的頭發(fā)絲動了動，人沒起來，聲音顯得又悶又喪：“沒用，喝了也白喝?！?/br>
心病還須心藥醫(yī)，他知道問題在哪里，不在牛奶，不在林春舟，更不在李東瑞。他自己走不出來，陷在其中，誰也救不了。

去看心理醫(yī)生是為了自救，也是最后沒有辦法的辦法。

林春舟聞言又拿起杯子，作勢轉(zhuǎn)身：“那我拿走了?！?/br>
韓章沒想到還能有這樣的cao作，眼見他真的要把牛奶拿回去走人，忙掀開被子止住他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