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里已經(jīng)坐了一些人，郝凡挑了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孟玉成坐到朱尚武身邊，老板和新總監(jiān)還沒來。

周圍的人都在聊天，工作、游戲、女朋友，不同的聲音同時鉆入郝凡耳朵，自動化成一道道音符，在腦中旋轉(zhuǎn)漂浮，最終排列成第一樂章。

郝凡開始在紙上手寫代碼，每寫下一串代碼眼前都會跳出一串音符，從他最愛的大提琴開始，雙簧管、圓號、鋼琴……

第一樂章陡然停了，郝凡停筆微微側(cè)頭看向會議室門口，先看到老板的光頭，身后跟著眼熟的藍西裝。

郝凡抬手推了推眼鏡，目光從藍西裝敞開胸口的白T恤慢慢地往上移，下巴、嘴、鼻尖、眼睛，最終他的視線停在對方臉上右眼下方的小黑痣上。

第一樂章毫無準(zhǔn)備地響起，有壓迫感的前奏弦樂一下又一下重重地刮著郝凡的腦殼、耳膜，發(fā)出呲呲的響聲，像話筒走了音?；疑囊舴麖膶Ψ降难劬Α⒈强?、嘴巴、耳朵里不停地往外飛，很快填滿了整個會議室。

郝凡想要揉揉刺痛的耳朵，卻發(fā)現(xiàn)雙手沉重如鐵。他看著空中亂飄的音符漸漸圍到一起，密密麻麻的，拼湊成一張高清電子屏，音符變化，畫面變化。

大提琴開始獨奏。

兩個男生站在電腦室門口。右眼下方有顆痣的男生不耐煩地對另一個平頭男生說：“以后那胖子的事不要老是找我好嗎？你們很煩，每次都把我和他扯到一起！”

“你不說他很有想法嗎，我還以為你很欣賞他呢！”

“隨口一說而已，欣賞個屁，如果不是看他還有點用，我都懶得搭理他！”

“嘖嘖嘖，你這人啊，過河拆橋啊！”

“切，我再說一遍，我不喜歡他，以后別老把他跟我扯到一起?！?/br>
“好好好，我知道了，不扯一起不扯一起。你不喜歡胖子對不對？上次那個胖學(xué)姐告白你不也拒絕了嗎？”

“你知道就好！”

……

無意間聽到喜歡的人說很討厭你是什么感覺？想下一口呼吸結(jié)束之前，變成一團空氣，消失在風(fēng)里，消失所有人的腦海里。

不曾來過這個世界，沒有人知道你，也沒有人記得你，該多好。

兩百斤的郝凡盡力地蜷縮在電腦教室最后面的角落里，有一小束光從半掩的窗簾里照進來，他縮著胖手腳逃離著那束光，生怕被它照到。

電腦屏幕上右下角的白色光標(biāo)閃爍著，黑底白字是寫到一半的代碼，做完了將是一個背英語單詞的小程序，像手機筆記本那樣的，可以反復(fù)翻閱，自動統(tǒng)計不熟練單詞。他喜歡的人正在學(xué)英語，準(zhǔn)備出國念書。從不曾逃課的他為了寫完這個程序，連逃了兩天課，迫不及待地想要送給他。

久遠的記憶像是封藏多年的風(fēng)，帶著陳舊的味道撲面而來，打得郝凡面目僵硬、手足無措，握著鉛筆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

第2章

耳邊突然響起的熱情鼓掌聲，擊散了郝凡眼前的電子屏，重復(fù)了五遍的第一樂章終于停下。世界安靜了三秒，老板王大義渾厚的聲音響起：“張喬剛從國外回來，之前是在谷歌工作，經(jīng)驗豐富，研發(fā)部的人要多跟他交流啊?！?/br>
郝凡看著坐在老板身側(cè)的張喬，額發(fā)后梳，棱角分明的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

坐在郝凡前面的女程序小聲地感慨著：“真不敢相信他是我們這一行的人?！?/br>
會議結(jié)束，老板讓研發(fā)部的幾個主要負責(zé)人留下來繼續(xù)開會。郝凡自然不在其中，他習(xí)慣性地垂著頭跟著其他人一起走出會議室，不成想腦袋磕到了玻璃門，“砰”的一聲頓響，他連退兩步，又撞到了椅子。

一時很狼狽。會議室里留下的人齊刷刷地看過來，包括張喬，眸光冷淡。

朱尚武說：“人撞壞沒事，玻璃門撞壞得賠??！”

郝凡捂著頭趕緊跑走，身后傳來大家的嘲笑和孟玉成的聲音：“程序員都有點呆！”

郝凡逃到工位坐下來，全身縮成一團，黑掉的屏幕上映出他驚慌的臉。他摸了摸頭，好像撞腫了。

他剛坐下沒多久，正在開會的孟玉成發(fā)來微信：“你想到解決辦法了嗎？”

項目開發(fā)遇到了瓶頸，老板開會應(yīng)該也是為了這個。

郝凡揉著頭上腫起的包沒回。

“你快點想啊，有思路了告訴我！”孟玉成說。

郝凡戴上耳機，打開蝦米播放器今日推薦歌單，第一首張靚穎的。上個月他剛?cè)ヂ犨^她的演唱會。

張靚穎唱：“愛你是個人秘密，我會小心藏好?！?/br>
孟玉成又發(fā)來微信：“新來的總監(jiān)真的很厲害！”后面跟了一個沮喪的哭泣表情。

“嗯?！彼蚱鹁瘢銖娀亓艘粋€字。

整個上午，孟玉成他們都在開會。午飯時間過了，他們才散會。郝凡躲在安全通道啃完一個面包，剛回到走廊，看到張喬和孟玉成并排迎面走過來。張喬比孟玉成高上半頭，兩人的衣著打扮形成鮮明對比。

孟玉成正說著什么，張喬微微笑著，時不時點點頭，兩人看起來相處融洽。孟玉成不傻，見人下菜碟的事他最會了。張喬抬手拍拍他肩膀，不知說了什么，孟玉成露出驚訝的表情，隨即討好似的笑著。

兩人越走越近，張喬抬頭看過來，郝凡趕緊低頭左拐，避開了兩人。他進了洗手間，雙手撐在洗手臺前，一低頭吐出剛剛吃下去的面包。

晚上部門聚餐，張喬請客。郝凡跟孟玉成請假，說肚子不舒服想早點回家休息。

孟玉成巴不得他不去，因為聚餐要喝酒，而郝凡酒量一般，喝多了難免話多，要是在新總監(jiān)面前說上一兩句不該說的，那就不好了。他批準(zhǔn)了郝凡的請假，轉(zhuǎn)頭跟張喬解釋致歉：“他身體一直不好，腸胃很差，你看他那瘦干巴樣兒?！?/br>
張喬對郝凡沒什么印象，被他這么一說，努力地回想了下，好像確實很單薄，一張臉小得只剩下一副眼鏡，都看不清楚五官。

晚上，部門群里大家不停地發(fā)照片和小視頻，直播聚餐全過程，照片里和視頻里的張喬哪怕只是安靜地坐在角落，都是人群里最顯眼的那一個。更別說動起來的他，舉手投足帶著不經(jīng)意的瀟灑。部門里的其他男人，包括孟玉成，都被他襯托成了路人。

平日里矜持的女程序員們在群里說：“總監(jiān)好帥！”類似“帥得合不攏腿”的搞怪表情包，一個接一個地扔出來。

哪怕吃著飯，孟玉成也不忘問他：“你有思路了嗎？”

郝凡沒理他，下樓買了很大一碗面，結(jié)果只吃了幾口就推到了一邊。

孟玉成沒有收到回復(fù)，又連續(xù)發(fā)了好多條微信，問他：

“你怎么回事啊？怎么又不回微信？”

“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