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彎繞到了這種程度還看不出來的話就可以洗洗睡了——劉之敬之前的請愿分明是大大低估了治疫的難度,還以為跟藍田洛南兩縣似的,有醫有藥,不過是吃些辛苦就能得一份大功勞。 他萬沒想到炭疽病是連桃華都有些束手無策的,更沒想到西北還會有天花。當然,他最沒想到的就是桃華雖然治不好天花,卻能弄出種痘來。于是他怕了,逃了,之后,就后悔了。 可惜這世上并沒有賣后悔藥的,桃華也絕不會再讓這種人來沾半點光,于是劉之敬又被送回了定城,這次跟他一起養病的真就是李太醫了——他雖然沒挨軍棍,卻因為氣憤太過沒有注意保暖,得了一場風寒并險些變成肺炎,也在床上躺著呢。 顧叢有點尷尬:“其實下官跟劉翰林實在也沒有什么交情,只是之前看他征集藥材十分出力,又聽說他也是自請前來,彼此投緣,多說了幾句話。如今他雖說腿腳不便,但效力之心猶在,所以下官斗膽……”就到王妃面前來替他說一句話。 “下官看他的意思,是想來學種痘或者制痘苗之術……” 桃華打量了一下顧叢??磥磉@位顧太醫比她還懵懂點,至今也還被劉之敬蒙在鼓里呢。不過,這也難怪,顧叢來了西北就一心撲在治天花上,看不出劉之敬的鬼心眼也在情理之中。就是她,如果沒有沈數提醒,大概也被劉之敬哄過去了呢。 “他既然斷了腿,還是好好歇著吧?!钡故蔷?,想到要學種痘或者制痘苗,真要是學會了,就算西北的功勞分不到,后頭用得著他的地方也多著呢。 顧叢跟劉之敬也沒什么深厚交情,能替他說這一句就算盡到了心,既然桃華不肯,他自然不會再多說:“自然是王妃做主。這樣,下官就告辭了。” “顧太醫不如就留在侯府過年,這里一切周全,也熱鬧些?!鳖檯苍谖鞅睙o親無故,過年大概不是在制痘苗的地方,就是在驛站里,反正都是冷冷清清的。 顧叢有點猶豫:“這——只怕打擾……”這里畢竟是定北侯府,不是安郡王府,郡王妃這樣自作主張,會不會讓定北侯府的人不喜? “怎么會打擾!”蝶衣在旁邊很熱情地道,“我們侯府房子多的是,顧太醫留下來過年吧,西北過年雖比不得京城熱鬧,也有好些有趣的事呢。府里每年還要放些煙花——那家從前就在京城里,據說還給宮里供過煙花,手藝是極好的?!边@些煙花是放給燕州城里買不起煙花的孩子們看的,到時候會在定北侯府的望樓上燃放,大半個燕州城都能聽見動靜。 桃華微微一笑:“今日的事也差不多了,給下頭的人交待一下,我們回去吧。” 定北侯府因為有太夫人在,過年這件事是不能輕忽的,畢竟太夫人已經六十多歲,誰知道還能過幾個年呢?所以到了這個時候,能回來的人都回來了,圍著太夫人說說笑笑,逗她開心。 太夫人的興致也很高。打從雙胞胎回來,她就高興得合不攏嘴,整天拉著兩個孫子在身邊,簡直一步都不肯讓他們離開??匆娞胰A回來,臉上也露了歡喜的笑容:“回來了?瞧這些日子忙的都瘦了,叫廚房細細的燉點補湯,過年好生補一補。” 桃華笑著行了禮:“多謝外祖母?!?/br> “哎,征明還沒回來?”太夫人看見桃華就想起外孫來,“營里事情再多,這過年也該回來吧?”看看桃華,居然破天荒地說了一句,“你們小夫妻倆這也有好些日子不見了?!?/br> 桃華被她說得臉上微微發熱,含笑道:“王爺在營里事多,大約還要明日才能回來?!彪m然這段時間兩人沒怎么見面,卻并不代表斷了消息。她在督州城給百姓種痘的時候,沈數就在督州城附近的軍營里練軍,每隔一日都會送封信來。 信寫得不長,多數都是講一講今日營里用了什么飯菜,湯里加了番椒,喝了身上熱乎乎的,或者是練軍時有人鬧了笑話,在開始結冰的地面上摔了跟頭,七八個人跌作一團什么的。 種痘這活兒說起來簡單,可是無數的孩子排著隊來,一刻都閑不下來。何況孩子不像成年人一般懂事,有些才被抱來就哭鬧不止。一個孩子哭起來讓人憐愛,十個八個的一起哭起來就是噪音,如果有幾十個……那就是正宗的魔音穿耳,一天下來不只是身心俱疲,連耳朵都一直嗡嗡地響,總是覺得還有人在哭。 這么累的時候,一邊吃飯一邊看看沈數的信,簡直就是享受了。桃華看完之后,往往也會寫上一封回信,在下次沈數派人來送信的時候讓他捎回去。她的信一樣寫得并不長,也絕口不提每天是如何疲勞,只說說今日看見一個紅臉蛋兒的孩子,哭起來如何的中氣十足,鬧得爹娘都抱不住,或是上回種痘的孩子發完熱好了起來,一家子便提了半籃雞蛋來酬謝她云云。 總之如果只看來往的信件,大約還以為他們兩個都是悠哉游哉地過日子呢。不過桃華會問問送信的人,王爺每日練軍幾個時辰,是否有受傷等等。她也知道,沈數一定也會問傳信的人,她每日給人種痘要忙碌多久,有沒有好生吃飯。 新婚即別,一別就是一兩個月,桃華卻覺得仿佛跟這個人貼得更近了。從前還殘存著的那點兒陌生,就在這些短短的信箋往返之中一點點化去,消失無蹤。 殷茹坐在太夫人身邊,心情復雜地看了一眼桃華。因為隔離區的病人陸續痊愈,臨時善堂里那些孩子老人大部分也被接回家去了,但也有幾個最后變了孤兒的,便都送去了正式的善堂,殷茹的工作也就到此為止,可以回定北侯府來了。 這些日子對殷茹而言,事情仿佛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即使身在善堂,她都能時時聽到人們的議論,全是在講安郡王妃和她制出來的種痘之法,似乎整個西北就只有她一個人了。 等她回到家里,聽見下人們嘴里還是談論著這些事,尤其是談論著她的兩個弟弟在種痘之后如何與天花病人相處而安然無恙,然后這些話題最終都會歸結為一個:王妃的醫術真是超群,這下可是天大的功德! 醫術超群。這些人這么快就已經忘記了她對炭疽病并沒有什么好辦法,忘記了在隔離區死去的那些天花病人嗎?據她所知,發現炭疽病源的那個村子,經過焚燒之后還是再也不能居住。村里的人只能全部遷出來,有親戚的投奔親戚,實在沒親戚的,就塞到了一座山以外的村子里。 如果真的是醫術超群,為什么這些問題都解決不了?如果解決不了,又憑什么說醫術超群呢? 這些話在殷茹心里翻滾過很多回,卻又被她自己壓下去了。的確,蔣氏沒有治好所有的炭疽和天花病人,可是正是她遠在京城就分辨出了西北流行的乃是炭疽之癥,立刻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