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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連我也沒話說了。大家自便吧。】25Chapter24...黃喜站在窗口,看下面草地上護士推著坐輪椅的病人散步。一個小孩子跑過去,被地上半埋的水管絆倒。樹下站著穿住院部病人服的小個子男人,腦袋上帶著方形矯正器,好比火星來客。下午的陽光本就帶幾分蕭索,照在醫院的草地上,更顯蒼白。然而反射到玻璃上的光到底還是刺得他瞇上了眼睛。轉過頭,看向雙人病房靠里那張床上躺著的人。灰白干枯的頭發,雙頰深深洼陷。眼窩也成了坑,曾經也深邃迷人吧,就像韓秦一樣。藍白條病人服下露出的手槁如雞爪,曾經也修長靈活吧,就像韓秦一樣。惟一還殘留這人一輩子執拗驕傲的,就是那一管始終直挺的鼻子,似乎不屈地向天控訴。黃喜看著他,無悲無喜。這個男人,是韓秦的父親。按理說,他得叫他一聲外公。外公,姥爺。外婆,姥姥。爺爺,奶奶,姑姑,舅舅。等等,等等。所有這些表述人類親戚關系的詞,對黃喜都沒有任何意義。他從沒有機會去使用或者感受它們。即使爸爸,也不過是個模糊的影子,此外就存在于韓秦給他講述的記憶。韓秦走的時候,就帶走了所有。他以為自己再沒有什么親人。他毫無選擇地接受了這一切。就像那天在出租車里,接到那個電話。黃先生,不好意思,我們院里有一位韓相亭先生,最近因心肌梗塞入住和諧醫院。我們查過,他目前只有你一位血親,因情況危急,冒昧聯系,如果方便的話,請速到醫院2號住院區404病房。如果方便的話,黃喜掛電話的時候,笑了。他怎么能如果不方便。作為只有你一位血親的他,只能再次毫無選擇地接受這一切。在他最需要的時候,這惟一的血親并不存在,他也真的不知道他們的存在。他甚至不清楚韓秦的故事,但是他不曾遺憾。如果韓秦想讓他知道,他自然會知道;如果她不說,那就表明她認為黃喜不需要知道。黃喜的手情不自禁伸到上衣口袋拿煙,然后想起病房里不能抽,又停住了。繼續偏頭看窗外。韓相亭醒了,一眼就看到窗前站著的年輕男子。個子不高,長得那么普通,只有淡然干凈的表情,勉強能看出韓秦的影子,其他都是隨了那個沒用又短命的男人吧。一想到這里,他就皺起了眉頭。即使過了這么久,對黃曦的厭惡仍強烈地存留在身體里。那么漫長的歲月里,幾乎80%的劇情都不復記憶。可是他清晰地記得關于這個男人的每一點滴。有人說,人們記不得自己的恩人,但從來不會忘記自己的仇人。那個男人,如此普通平凡,卻讓韓秦失了心,鐵了心,豬油蒙了心,狠了心,毅然拋下他一早給她準備好的男人,工作和以后錦繡的生活,跟他走了。自己跟老伴說過什么?韓相亭永遠記得她走的那一天,自己砸了韓秦的鋼琴,冷冷地發誓:“她不會有好日子過,她會后悔的,如果不是跪著回來,我絕對不會原諒她!”一切都被他說中了。韓秦果然沒有好日子過,那個男人很年輕的時候就得了肺炎,突然暴斃,她一個人拉扯著幾歲大的孩子,在一個三流學校教書。韓秦,他韓相亭的女兒,自小被稱為音樂天才的女兒,培養了那么多年的女兒,在一個三流學校教書,穿的是打過補丁的裙子,半個月也吃不上一次整rou。韓相亭猜的對,她果然沒有好日子過;但韓相亭猜不到的是,她從來不曾后悔。一開始私奔的小夫妻舉步維艱,勉強支撐一個小家庭的時候,他以為韓秦應該會后悔了,然而她沒有,她高興地在大冬天里,把那雙本該摁著黑白鍵盤靈活而歌的天才的手,泡在冰涼的地下水里搓洗那個男人的衣服;等男人暴斃而亡,留下孤兒寡母的時候,他以為這下韓秦總該后悔了,然而她沒有,給黃曦辦了簡單卻絕不敷衍的后事,換了更小更破的房子,跟校長申請了兼課,一個人帶著孩子,為了省電,在25瓦的燈下,一個一個教黃喜認字;老伴在他身邊哭,說女兒的脾氣你還不知道么,這脾氣像誰你不知道么?她永遠不會回頭,更別盼她回來認錯。如果心疼她,只有我們去找她。老韓啊,去找她吧,這孩子太苦了。韓相亭記得自己干巴巴地說:苦么,她自找的,我就是要她明白,她錯得有多厲害。老伴不再說話,只是默默流淚。韓相亭很想跟她說,我的脾氣你還不知道么,她的脾氣像誰你還不知道么,我永遠不會去求她回頭,正如同她永遠不會回頭。而只要她肯回家來,我自然一次補償到位,該她的我一切都給。他只是想不到,韓秦會出車禍。那天他得知這個消息后,頗發了一陣呆。第一個念頭居然是,完了,他輸了。這輩子再也等不到女兒跟他認錯。因為韓秦先通關了。他的女兒,那么出色聰慧,自小被他疼在心尖的女兒,他最大的驕傲,就這么沒了。要等很久,他才發現老伴吐血了。本來身體就不好,受了刺激,更如江河日下。她臨走前,死死抓著自己的手,老韓啊,我也沒別的想法,你把那孩子接回來養著,我求你了,那么多年了,我沒勉強你做過任何事,就這一件,你答應我。他只是泣不成聲,最后也沒說什么。老伴走了,韓秦走了,那個罪魁留下的拖油瓶還指望他來養?放屁!韓相亭很想罵人。怎么不一起撞死了?死了才好。他顧自己固執地活著。他有錢,選了最好的養老院。他也不寂寞,糾結了一輩子也沒想明白的問題,他可以一直一直想。每天傍晚,背著雙肩書包,穿著白色短袖襯衣,藍色背帶裙,一頭黑發扎成兩個俏皮的辮子,少女走在家門前的小道上,落日余輝在她柔韌如春柳的身上映出一層絨毛般的光芒。韓秦甜甜笑著。爸爸,今天我只練一個小時好么,陳娟娟叫我去她家里吃蛋糕。韓相亭閉了下眼,試圖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