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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毛筆揪上頭的毛,好好一支筆被玩得不成樣子了。唐宛宛心中一動便叫紅素研磨,隨后握著饅頭的手,一筆一筆在紙上畫了一個小男孩,又握著女兒的手,在旁邊畫了個小姑娘。 他倆不安分,唐宛宛握著手畫出來的也不過勉強(qiáng)瞧出個人形。她開始照著鏡子畫自己,螓首蛾眉明眸善睞,還頗有心機(jī)地把額頭上爆起的一顆痘去掉了,畫得比真人還要美兩分。 唐宛宛左瞧右瞧十分滿意,把這張畫也附在信里了。 “七月初六,朕已至平城,恰逢小股匈奴兵侵?jǐn)_烏桓牧民,小捷,勿念。” “七月十一,今日拿著沙盤推演軍情之時,略一走思,沙盤上有山有水,有兵有將,阡陌縱橫,甚有意思,回京后做一個給你玩玩。” 唐宛宛笑瞇瞇回他:“陛下不認(rèn)真,看著沙盤都能走神。” 從邊關(guān)送回的信都是只言片語,唐宛宛的回信卻從不敷衍,嚴(yán)格遵循著陛下的要求,三日一封,不少于千字,有真情實感,還從不拿詩詞充數(shù)。 “七月十五中元節(jié),朕去城郊祭冢,亡者四百余,無墳無碑,不過是亂葬崗中灑三杯清酒。” 凄涼蕭瑟之意仿佛要透紙而出,唐宛宛面上有些沉重,猶豫了好久也不知這封回信該怎么寫,她想寫“打仗時傷亡是必不可少的,陛下別難過”,也想寫“陛下帶那么多兵,傷亡四百,陛下已經(jīng)很厲害了”,又想寫“我只要陛下全須全尾地回來就夠了”。 反反復(fù)復(fù)寫了好幾遍,寫著寫著,唐宛宛抹了一把眼睛,覺得自己真是自私極了,陛下心系天下,她只心系他一人,只牽掛他一人的安危。只要陛下安然無恙,她便覺慶幸。 這封信不知怎么回,唐宛宛索性沒有回,開始講自己身邊的趣事。 “七月廿三,朕今夜……咳,甚想你。” 唐宛宛收到這封信的時候也是晚上,躺在床上看著這行字吃吃笑了,爬起身來寫道:“陛下是不是偷偷摸摸做壞事了?六月中旬走的,陛下居然一直忍到了現(xiàn)在,可見平時欺負(fù)我的時候說什么‘忍不了’都是騙人的……哈哈哈憋著傷身,陛下自己想辦法吧。” 寫好以后拿火漆蠟封了口,唐宛宛躺上床準(zhǔn)備睡了,剛合眼又想到了一事,光著腳拆開了信封,在信的末尾補(bǔ)了一句,“不能睡別的姑娘!” “八月初一,邊關(guān)開始冷了,朕麾下幾個將軍都穿上了棉衣,說是他們夫人親手做的。朕心有艷羨,可惜宛宛手笨,拿不得針線。” 手笨二字太扎眼了,唐宛宛不滿地回他:“誰說我手笨了?陛下的荷包還都是我親手縫的呢!不就是件棉衣么,我給陛下做好送過去。” 次日唐宛宛喚人去請針工局的掌印。掌印嬤嬤匆匆趕來了,還當(dāng)是皇后娘娘缺衣裳了,誰知娘娘卻是要她教怎么做衣裳,生生把掌印嚇了一跳。 跟這掌印學(xué)了好幾日,唐宛宛徹底頹了,給陛下回了一封信:“我做了兩雙棉手套,還有兩雙絨襪,隨信寄去了,陛下收到?jīng)]有?你家媳婦就是手笨,棉衣什么的還是不要奢望了。” “八月十四,大捷,匈奴退出百余里。回營之后,朕見邊城千百民婦聚在營門口,給家人送衣食。可惜你給帶著的月餅已經(jīng)壞了,朕也沒心思吃別人做的,甚想你。” 這封信唐宛宛看著直掉眼淚。邊城的民婦都去給相公送吃食了,陛下卻連月餅都沒吃上。別人親親熱熱中秋團(tuán)圓呢,她與陛下卻隔著千山萬水,只能從信里的只言片語中得些安慰。 從八月中旬到九月中旬,一封封捷報往京中傳,還都是大捷,匈奴與靺鞨節(jié)節(jié)潰敗,朝中一片歡欣。 可隨著天越來越冷,陛下的回信從三五日一封變成了七日一封,又變成半月一封。整個九月唐宛宛只收到一回信,是三封一起來的,不知是陛下寫好了沒空寄,亦或是軍驛的哪一環(huán)出了疏漏。 唐宛宛收不著信就焦慮,臉上幾乎瞧不見笑模樣了,有時吃飯吃一半就開始掉眼淚,一閑下來神思就不知道飄到了哪兒去,手頭必須得做點什么才行。只有在陪孩子的時候,她才能勉強(qiáng)笑得出來。 以前她在宮里呆著老覺得悶,直到這時唐宛宛才恍然發(fā)現(xiàn),以前覺得悶是因為她沒把宮里當(dāng)成家,這會兒當(dāng)成家了哪里還會悶?連關(guān)婕妤好心進(jìn)宮來陪她打葉子牌,唐宛宛都成了敷衍,就想安安靜靜地在宮里等著陛下回來。 唐玉兒時常帶著三個孩子進(jìn)宮來,這回她臉上撲了粉也掩飾不住氣色差。唐宛宛瞧得心驚,“jiejie這是怎么了?” 唐玉兒緊緊了懷里的手爐,望著幾個正在玩耍的孩子,輕聲說:“你姐夫半個多月沒來過信了,這些日子我總是睡不好,夜里夢到他在跟我說話,說的什么卻一句也聽不清。” 跟自己的情形還挺像,唐宛宛心中不好的預(yù)感蹭蹭往上躥,忙按了按心口壓下去這陣心慌,不敢在面上帶出來,還笑著安慰她:“jiejie就是自己嚇自己,陛下走的時候跟我說三五個月就回來了,六月中旬走的,沒準(zhǔn)這個月底就回來了呢。” 唐玉兒避過身沾了沾眼角,“說是三五個月能回來,三個月是肯定不成的,光走個來回就得一個半月,打仗一個半月怎么能夠?你姐夫跟我說約莫得五個月,到了十一月份底,北邊就冷得呆不住了,咱們將士也得回來過年。” 話落她又嘆了一聲:“我這半月天天求神拜佛的,以前從不信這個,臨時抱抱佛腳也不知道有沒有用。” “肯定是有用的。”唐宛宛掰著指頭數(shù),“陛下走的時候,什么平安符、平安扣、護(hù)心鎖、如意結(jié)、玉觀音、祥云翡翠、無事牌……我就給他帶了一大包呢。” 聽著她數(shù)了一連串,唐玉兒笑得合不攏嘴,“怎么信這么多,跟玩似的。” 唐宛宛還振振有詞:“世上那么多人都拜佛,萬一佛祖沒聽到呢?我給陛下帶那么多保平安的,總有一個會管用的。” * 十月初二,天色灰蒙蒙的,京城下了第一場雪。 也就是這日,竟有三百將士從邊關(guān)回來了,帶回來的不是捷報,而是一口棺材。 這是劉老將軍的尸身,雖天氣寒冷,可回來時尸身也已發(fā)了腐,幾乎瞧不出人形。護(hù)棺回來的年輕將軍跪在朝堂之上,滿臉愧色,“匈奴絕地反擊,劉老將軍帶兵深入,卻不幸落馬,被亂馬踩踏至死。” 唐宛宛看著那口棺材,整個人都在哆嗦:“陛下呢?陛下怎樣了?” 那年輕將軍沉聲道:“末將離開時,匈奴已攻城三日,平城已有城破之兆。陛下不肯棄城,親自帶兵上戰(zhàn)場了。” 唐宛宛眼前黑了一瞬,仿佛被人當(dāng)面掄了一錘,一時竟覺天旋地轉(zhuǎn)的,站都站不穩(wěn)了。身邊有人扶著她慢慢坐下,唐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