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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哉地負手踱步,唐宛宛背著書袋跟在后邊,感覺自己快要變成陛下的侍讀丫鬟了。不能坐轎子這也罷,可明明從慈寧宮到御書房是能斜穿過去的,陛下卻非要領著她在御花園中溜達一圈才折去御書房,美名其曰“晨練”。 走得腿腳酸軟滿身汗的唐宛宛只有一道心聲:辣雞! 這樣的情形在一連過了兩天之后,唐宛宛便沒心情腹誹了,而是逆來順受:陛下說什么做什么,她都不假思索地應下,反正她說什么都沒用。 連跟陛下同用一個硯臺都用順手了…… 李大人的折子里所寫的又是彈劾新臣一事,每回都能找出各種雞毛蒜皮的理由來,晏回擰了眉,眸光極冷。 大盛建朝二百余年,幾大世家樹大根深。他們在天子腳下還能收斂著些,可在其故里,百姓只知有世家,竟不知有天子。 他父皇在位時便大興科舉,拔擢新臣,可多方掣肘之下,只打起個輕飄飄的水花。曾經的新臣熬成了老臣,如今都在太和殿最后排垂首斂目站著,年輕時“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的抱負都被磨了個干凈,變得油滑世故,如何能委以重任? 晏回五年前在外廷建潛淵閣,專挑殿試之上口若懸河文思敏捷的寒門子弟,如今已有十余人,世家出身的一個不要。只可惜這些新臣資歷尚淺,晏回縱是有心拔擢也得悠著勁兒來。 他將這封折子丟到一邊,又翻開一本,竟還是彈劾新臣的內容。晏回翻回案首瞧了瞧,果然是李大人的親家上的折子,妥妥的一丘之貉。 心中有了兩分火,晏回正在暗自思索“天涼了,李氏集團該抄家了”這般嚇人的事該如何實施,卻見右側忽然伸過一只白嫩嫩的手來。 唐宛宛伸筆過來,在他的硯臺中飽蘸一筆,滴滴答答在桌案上留下幾點墨點子,她隨手拿起一張宣紙噌噌擦掉了桌上的墨點,一副駕輕就熟的樣子;剛一提筆就寫錯了字,她也不重寫這張,而且將那字涂成個大黑塊,眼也不眨地繼續往下寫。 這要是放在晏回身上,鐵定是不能容忍的瑕疵;可放在唐宛宛身上,晏回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只瞧著可樂。 他一笑,唐宛宛便是呼吸一滯,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對,仰著頭小心問:“陛下……笑什么呢?” 晏回未答,心神一恍惚,倒是記起另一事,他發現上回見她時那種怪味道沒有了,唐宛宛面朝他說話的時候,還有點貢菊花茶的淡淡清香飄入鼻尖。 于是他問:“那丹藥你服得如何了?” 丹藥,自然是上回賜下的那治療口臭有奇效的除臭丹了……早被她爹當作御賜之物供了起來,就放在老祖宗的牌位旁邊…… 唐宛宛慢騰騰眨了眨眼,尋思著自己若是回答“服了丹藥”,那就是欺君;若是回答“沒服”,那上回自己吃生蒜裝口臭的事情就要敗露了,結果還是個欺君。 飛快地權衡了利弊,唐宛宛打掉牙和血吞,擠出一個笑:“已經服了兩瓶,陛下賜的丹藥自然是頂頂好的。” 晏回甚為滿意:本就是個漂亮姑娘,性子歡實心思淺白,如今連唯一的瑕疵都沒了,真真滿意得不得了。他又善解人意地補上一句:“回家的時候與道己說一聲,再捎上三瓶回去,徹底除了根才好。” 唐宛宛深深吸了一口氣,乖乖應了是。 * 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三回被召進宮,唐家徹底沒了精氣,連瞧見唐宛宛回了家都有些懨懨,問得沒有前兩回那么細致了。 畢竟就算是放到普通人家,相看三回,也就意味著板上釘釘了。何況這又不是普通說親,哪有轉圜的余地? 離學堂開課還有半日,唐宛宛補完了課業,趁著這最后半天養精神,將妙筆書屋新上市的話本子一口氣買了回來。都是新瓶裝舊酒的老套路了,她還能看得津津有味。 “宛宛,你做什么呢?” 聽著這聲,唐宛宛一骨碌從涼榻上翻身坐起,趕緊把小話本坐在身下。 “別藏了。”唐夫人嘆口氣,唐宛宛動作一頓,微微瞪大了眼睛。她看話本子專愛看苦情女鬼配本分書生、朝中才俊配妖艷狐貍精這類的,以前唐夫人每每瞧見她看這些都會訓上兩句,非得拿去一字一字過了目才肯還給她,若是里邊有一句半句的香艷描寫,得,甭想再拿回來了。 這回卻沒訓她,竟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唐夫人只滿目憐惜地摸了摸女兒軟軟的發。“娘以后不說你了,你多看點小話本也有益處。” 唐宛宛嘴巴張得能吞下雞蛋,深深懷疑她娘糊涂了。 “前兩日我聽你三姨母提起她相公的小侄女,就前年還與你一起玩過投壺的那個香葉。”唐夫人唏噓道:“多好的姑娘啊,卻被一個花言巧語的教書秀才騙得團團轉,偷拿了家中的銀錢補貼那窮秀才,愣是把家里人瞞得死死的。” “若那秀才是個好的,把父母之命媒妁之約湊齊,這也就罷了。可這幾日卻有一個婦人鬧上門來,才知那秀才竟是個有妻室的!那秀才在鹿鳴學館教書,他娘子瞧見秀才換了荷包,心中起了疑,去學館鬧了一通,又順藤摸瓜找上了門去。” 這鹿鳴學館也是京城的私學館之一,前些年剛建起來的,起了個好名兒,卻是跟何家學館沒法比的。師者也是良莠不齊,上到同進士,下到秀才都有。 何家女學館并非等閑人能進得去的,畢竟整個學館就那么一個女夫子,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皆通,能入她門下的多是官家姑娘。掏不出束修的貧女也收,卻得是有天分的,還要與何家簽個書契,將來學成之后要留下來當三年的女夫子。 唐夫人母家行商,唐宛宛的三姨母也嫁給了一個姓周的商戶,話里的香葉姑娘自然沒有進何家女學館的天分,便在鹿鳴學館念書。那教書秀才一番花言巧語把人家姑娘騙得芳心暗許,又在妻子面前露了馬腳,這幾日他那妻子帶著兄弟幾個上周家鬧了好幾回。 唐宛宛聽得瞠目結舌,唐夫人又唏噓道:“她就是見的世面太少,識不破人心,任琴棋書畫學得再精也是不行的。你嫂嫂又說話本子也不全是糟粕,也有其中道理。娘思來想去也想明白了,你多看點話本子,多見些事,多明白些道理,日后入了宮就能少挨些欺負。” 她看見唐宛宛乖乖點頭的模樣,又是一陣憐惜:“我讓金兒和玉兒最近多回家走走,教教你大戶人家的為人處事,你可得認真學。” 聽完這番肺腑之言,唐宛宛猶豫了一下,似乎在糾結該不該問,可好奇心一起了就壓不住了,小聲問:“娘,你和我爹先前說陛下有‘隱疾’,這‘隱疾’是什么疾?” 來了來了,傻白甜模樣又顯出來了,唐夫人一陣哀嘆,不知該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