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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了誰,不是,我也幫不起呀!”更有甚者,不等他開口,便徑直道:“沒錢,沒錢。”活了這么多年,詹明還是第一回知道人生艱難。有多艱難?就像每一步都走在荊棘里頭,半點看不見前面的路。他沒好好上過學,不知道要怎么管理公司,父親又因為太過cao心的緣故倒下了。童聲出來后,立刻就和他切斷了聯系,興許覺得是他拖累了自己,之后連個聯系方式都沒給過;詹明只得一個人在社會中苦苦摸索,昔日的那些意氣風發,倒是一下子被收了大半。在好說歹說之后,他好不容易才勸動了一個昔日的高中同學來和自己見面,想著把求人的事提一提。和同學在飯桌上聊了聊天,同學忽然便說:“哎,你還記得燕卓嗎?”詹明的背一下子僵硬了。“......燕卓?”“對,燕卓,”同學說,“他好像也是做這個生意的,做的還挺大。你要真想找人,不如去找找他。”同學說完,又忍不住嗟嘆,“不過,燕卓是真有勇氣。當時還在上學,說出柜居然就敢出柜,那么多人看著的時候,他們倆也敢表白......哎,我當時怎么就沒看出來他們倆是一對呢?”詹明的腦子里混沌一片,勉強應了兩聲,又低下頭。同學渾然不覺,仍在感嘆,“那樣的勇氣,我就沒有。”說到底,這種性向的人群,到底是少數。而少數者的權益,往往是很難維護的。他們在大多數人看來,就像是特立獨行的異類。越是在社會上打拼的多了,才能越知道當時那種勇氣的難能可貴——詹明也知道,他在心中回憶起那張少年的臉,忽然便陷入了沉默。半晌后,他近乎狼狽地站起身,“我去下洗手間。”在洗手間的鏡子里,詹明看見了自己的臉。他的兩鬢,已經生出了點白發。明明才是三十出頭的年紀,可看上去,卻像是已經雙腳跨入了四十。歲月啊......詹明嘆了口氣,把手擦了擦。他忽然間有點懷念,當初那個翻過院墻肆意逃課的自己了。這一晚,詹明做了個奇異的夢。他夢見了郁見。夢里的郁見還是高中時期的模樣,臉嫩生生的,唇角彎起時,星辰都墜進了他眼里。詹明就帶著頭盔,和他牽著手,把他安置在摩托車的后座,車子像離弦的箭一樣射出去時,身后的少年也驚呼著拽緊了他的衣角。“坐穩了?”“嗯!”少年的聲音快活的像是只小鳥,在他后座嘰嘰喳喳,又笑又叫,“慢點!”詹明于是笑著,又故意加快了速度。他們穿過農田,穿過樹林,行至波濤翻卷的海邊,他們脫掉鞋,沿著沙灘一路向前走,撿起的海螺都被兜在了衣服中;他們在海浪的見證下親吻,身體都是青澀的,可情動卻是已經熟透了的。恍惚間,詹明聽見身畔的人笑著道:“詹明?”他扭過頭去,能看見少年清透的像玻璃珠子一樣的眼睛。“——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嗎?”時間仿佛扭曲了,面前的一切都模糊的不成樣,詹明的心跳聲猛地大了起來,他聽到自己想也不想回答:“會。”郁見于是又笑了起來。“詹明——”詹明詹明詹明詹明。他念著這個名字,就像是念著他的神。“你一直在,就好了。”可是這世界變化了。當他們倆親吻的照片被貼到學校的宣傳欄里時,詹明站在校門口,都能一下子看見郁見慘白了的臉色。“哎呀,真惡心......”“兩個男的!”“這才多大?高考考不考了?”“你們這是變態,你們知道嗎!”聽說的父母老師,昔日里朝夕相處的同學,都像是撕下來了臉上的面具。他們咒罵,毆打,哭泣,在所有的角落里竊竊私語。詹明被停掉了所有的零用錢,他的父親胸膛不斷起伏著,猩紅著眼睛讓他滾出去,“你給我出去!就現在!”在那一瞬間,詹明忽然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他終于意識到了一件事,只要離開了這個家,他就什么也不是。他還是個學生,他不能掙錢,他也沒什么能力。他,說到底,不過是個寄生蟲。“你承不承認?”父母的手里拿著棍子,厲聲道,“你說不說!”說......說什么呢。“說你會好好念書,說那些都是假的!”“說不說?”面前又是老師的臉,像是勉強忍著怒氣。“到底怎么回事,”老師說,“你們真的,真的在一起?”郁見就站在他身旁,半點猶豫也沒,堅定道:“是。”老師難以置信地皺起眉,又道:“詹明?”“......”“詹明?”“說呀!”詹明沒有去看身邊仍舊固執地挺直脊背的郁見。他閉了閉眼,說了話。“我、我沒有和他在一起。”所有老師和家長的目光都轉了過來,郁見的臉色一下子更白了,整個人像是雪似的,身子跟片樹葉一樣打著顫。“我——”鼓膜嗡嗡作響,心底回蕩起巨大的哀鳴。他聽到自己近乎機械地說:“是他纏著我,和我沒關系。在這之前,我不知道他喜歡男人。”那些花啊,雪啊,看過的海啊。還有那個眼睛亮晶晶的、專心致志喜歡著他的郁見啊。他們都被這句話死死扼住了喉嚨。他們都不復存在啦。詹明不是勇士。他舉不起矛,拿不起盾,用不好槍。在這樣的現實前面,他所能選擇的,只有扔下被他帶到這條路上來的同伴,獨自一人踉蹌出逃——他逃出了學校,立刻辦理了外出留學的手續,被父母塞進了海外。他甚至再也沒有敢打聽過郁見的消息。直到數年后,他才聽說,當年的少年不肯承認這是錯,獨自一人出了學校,去了海邊。海邊的浪花卷上來了,他就沒能再回來。那顆星星,到底是一頭墜入海里去了。它再也亮不起來了。畫面全都旋轉著,斷斷續續地連不成片。詹明閉著眼,分明在睡著,卻又像是在醒著。他恍惚間又看見了高中時的郁見,就站在他身邊,眼睛雖然看著海,可趁他不注意時,卻在悄悄看著他。“我爸媽從小就不要我了,”他聽到郁見輕輕的聲音,滿含依戀,少年拽著他的袖子,像是溺水之人拉住最后一根浮木,“他們都不要我,我又怎么能指望養父母不會在之后也不要我?”少年的眼睛,亮的像星星。他的語氣里滿含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