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dān)他犯下的錯誤？他該用什么去面對那五十五張期待的面孔？他該怎么開口對他們說，他們可能會變成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樣子？他的孩子難道一出生就要背負(fù)上不可知的缺陷？

    ……

    他捂著眼睛，覺得整個世界都荒謬得可笑。

    “你哭什么？”

    簡墨猛然抬頭，看見二站在自己面前，臉上一慣的淡漠。他有些難堪地側(cè)過頭，抹了一把臉，發(fā)現(xiàn)自己的臉上居然真的有淚水。

    他并沒有覺得自己離開別墅的舉動會瞞過紙人們，但是他也沒有臉去向他們解釋自己一定要來這里的事情是為什么？所以就這么自欺欺人地離開了別墅。

    “到底是怎么回事？”二低頭看著他。

    簡墨動了動嘴唇，卻發(fā)現(xiàn)真相說出來需要很大的勇氣。

    “沒有誕生紙會怎么樣？”二的聲音平穩(wěn)得如同在問下雨沒有帶傘怎么辦。

    簡墨愕然：“你怎么——”

    “剛剛你自己說的，雖然你可能沒想說出來。”二的聲音和之前一樣，沒有一點情緒波動的跡象。但或許是這種沒有差別的聲音，讓他覺得此刻說與不說，大概也沒有更壞的結(jié)果了。

    “我不知道。”

    簡墨的聲音干澀：“我之前從來沒有進行過缺少誕生紙的寫造，也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寫造，甚至沒有聽說過。我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情，也不知道會造成什么后果。我所知道的是造紙四大工具缺一不可。但沒有誕生紙，會有什么后果，我一點都不知道?！?/br>
    “可你沒有用魂筆，也沒有用點睛——就算你的血可以替代點睛，但至少你沒有用魂筆。”二說。

    “魂筆的作用在于引導(dǎo)自由靈子按照一定的路徑行走。”簡墨麻木地說，“我用魂力波動模擬出魂筆的路徑，起到了與魂筆相同的作用，是替代而不是舍棄了魂筆。但是誕生紙，確確實實是沒有。我已經(jīng)……檢查過了?！?/br>
    離開泛亞前的最后一刻，他曾經(jīng)用魂力波動模擬魂筆，用血代替點睛，為簡要的原文添加了新的異能。但那是因為他知道簡要的誕生紙從來都是放在簡要自己的身體中的——那是他的溢階能力。簡要的身體已經(jīng)由孕生水進行過實體賦予，而新的異能對實體賦予也并沒有新的要求，因此孕生水可以不做考慮。他在造紙上的每一次嘗試看似十分冒險，實則都是經(jīng)過多次考慮才做下的最穩(wěn)妥的決定。若不是當(dāng)日擔(dān)心簡要一時偏激做出傻事，他才不敢冒險一試。要是放在平時，他一定不會采用那么冒險的方法。

    盡管簡墨對探索造紙之術(shù)非常有興趣，又極有天賦，但出于對生命的敬畏和尊重，有許多想法都從來只是想法，他不曾試驗過。

    可是現(xiàn)在簡墨卻有些迷茫，他有些不太確定他的這種興趣和天賦到底是一件好事，還是一件禍?zhǔn)?。如果沒有這種極致的興趣，他不會別出機杼地想出用血液替代點睛的方法，也不會絞盡腦汁發(fā)明便攜孕生水；如果沒有極致的天賦，他也決計做不到在沒有誕生紙的情況成功造紙——目前推測，恐怕只有魂力波動的龐大能夠勉強解釋這種現(xiàn)象出現(xiàn)的原因。

    簡墨的聲音越來越低，感覺已經(jīng)沒有力氣繼續(xù)說下去。

    二這會終于沉默了。

    空氣中再沒有別的動靜，只有塵埃飛舞。

    這種安靜讓簡墨內(nèi)心已經(jīng)達到頂點的絕望驀地又加了一層惶恐：他們對他這個造父只怕是失望透頂了吧？不，或許還有怨恨——如果不能讓他們有一個健全的身體，為什么要創(chuàng)造他們呢？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簡墨閉著眼睛等待紙人的責(zé)備和抱怨。或許是因為感覺太過煎熬，感官上時間被無限放大，每一秒鐘好像都有一分鐘那么長。

    “你是不是很厲害？”二的聲音再次響起，卻是問的這樣一句。這一句從他的口中吐出來，與普通之前一樣淡漠、平靜，仿佛簡墨剛剛說的話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簡墨愣愣地望著金發(fā)少年，不明白他到底想怎么樣？

    “我問你，你是不是你很厲害？！”二再問了一遍。

    簡墨張了張嘴唇，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二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煩，淡漠的表情終于破裂。一把揪起簡墨，金發(fā)少年低頭死死盯著簡墨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你既然可以用魂力波動模擬魂筆，可以用血代替魂晶，還發(fā)明了便攜孕生水，甚至不要誕生紙也能寫出我們，這是不是說明你是不是很厲害？?。　?/br>
    “我——”簡墨被二這么一吼，因為情緒低落拒絕工作的腦子又開始運轉(zhuǎn)，然后十分坦誠地回答：“至少在造紙這一項上，很少有人比我更厲害的。”

    “既然你這么厲害，那就想辦法治好我們！”二松開手，有些嫌棄地看了簡墨一眼，“自己造的孽，跪著也要解決干凈。”

    說完金發(fā)少年扔下他，跳上水池，走了出去。

    簡墨看著他的背影，仿佛凍僵了的身體慢慢有了知覺。

    二說得沒有錯。錯誤已經(jīng)造成，此刻他在這里自怨自艾沒有任何意義。對于紙人們來說，他們更需要的是能夠彌補這個錯誤的辦法，而不是垂頭喪氣一副死相的自己。他已經(jīng)夠沒用了，至少不能讓這這種情緒在他們面前表現(xiàn)出來，讓他們對自己剛剛迎接的人生充滿絕望。

    簡墨想明白了這一點，才恍然感到有人在包扎他的手。他低頭一看，二十一正半跪在自己的身邊，將劃開的手用白色的紗布一層一層包裹起來。

    看了看綁得整整齊齊的手，簡墨又是一陣無顏見人的愧疚：“你們……都知道了?！?/br>
    “嗯?！?/br>
    “……對不起。”

    “你不要自責(zé)了?！倍谎銎痤^，臉上帶著溫和的笑，“這只是一場意外。但如果沒有這一場意外，我們也根本也不會來到這個世界上。禍福相依，一切都要向前看。”

    “艾達，你快醒醒?！笨咸剌p輕地喚著另一件牢房地上的艾達。

    此刻艾達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身體還是維持被人扔在地上時的姿勢。臟兮兮的臉朝下，身上滿是血痕，地面上是干涸的血點。

    肯特的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他畢竟是紙人，免除了來自魂力波動上的折磨，所以現(xiàn)在還勉強支撐的住。

    艾達已經(jīng)昏睡了七八個小時沒有醒，肯特叫她幾次都沒有得到回應(yīng)。要不是他做了那么久的醫(yī)生，幾乎都無法確定她是不是還活著。

    對面的史蒂芬反而驚醒了。他也掙扎了好幾下才坐起來，靠在鐵欄上，斷斷續(xù)續(xù)地問:“艾達怎么了？”

    “艾達和之前一樣?！笨咸匕櫰鹈碱^，眼神流露不解，“但是好像有事情發(fā)生了——我能感覺到這里的異能禁區(qū)解除了。”

    史蒂芬眼睛猛然一亮，整個人都振奮起來：“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