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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他反反復復地吟著這首詩,一杯一杯地飲盡杯中酒。眼前的篝火燒得正旺,但他卻并沒有感到溫暖,反而覺得自己的理智正被那劈啪作響的火光反復炙烤。但是他別無選擇。他能做的只是希望等到那天,自己能夠保住他的一條性命。就像他昨夜所說:無論他深陷何種險境,他都會來到他的身邊保護好他。子時已過,顧言曦卻并未等到皇甫廣帛,反而等到了一場大火——只見遠處的錦陽城火光沖天濃煙密布,霎時驚醒了整個午夜,也點燃了整個寒冬。顧言曦心中一凜,已大概猜到了城中發生何事,于是匆忙上馬趕往錦陽,但卻不料途中竟被皇甫廣帛的貼身侍從樂天只身攔下。樂天將馬匹橫在他的面前,急聲勸道:“顧公子,殿下知道你看見城中火起必然要往回趕。他特意差我過來攔住你,叫你不要回城。”顧言曦勒住韁繩,只對樂天說了兩個字:“讓開!”聲音是他從未聽過的冰冷,眼神是他從未見過的肅殺。記憶中的顧公子雖然一向神色寡淡冷冷清清,但卻性情嫻靜溫潤如玉,從未有過如此兇神惡煞宛如修羅的一面。樂天見之,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懼意,但一想到自家主子的囑托,便又硬著頭皮將馬身橫過幾分,咬牙道:“錦陽城里現在涌入千軍萬馬已成戰場,現在進去十分危險。公子你雖身負絕學卻也不能以一敵萬,還是該待在城外等他出來?!?/br>“他若出不來呢?”顧言曦一瞬不瞬地盯住樂天,這一刻只希望對方能給自己一個“皇甫廣帛必能脫身”的答案。但是樂天卻只是咬了咬下唇,眼眶泛紅道:“殿下說,他若是出…出不來了,希望公子能為他復國報仇!”顧言曦聽后不由大笑出聲:“為他復國報仇”?這可能是他這輩子聽過的一個最大、最可笑的笑話——他難道不知道自己所托之人正是罪魁禍首嗎?呵…他當然不知道!他怎么會知道?樂天一臉困惑地看著這個平時沉默寡言的顧公子大笑不止,心中只覺凄涼——只因他笑得實在是太過悲傷,也太過斷腸。樂天剛想開口勸他幾句,卻見他忽然跳下馬鞍,足尖輕點,如一陣疾風般自他身邊飛掠而過奔向城中。而就在顧言曦與自己擦身之時,他忽在他耳邊輕聲囑道:“抱歉,我不能為他報仇了。你要好好地活下去,樂天。”顧言曦來到城中,只見火海綿延煙霧彌漫,血流成河尸骨遍地。到處都是金戈相擊的喊殺聲與家破人亡的哭喊。眼前這座城池早已不是昨日還喜慶祥和的錦陽,它現在已變成鬼哭狼嚎的人間煉獄。雖然不是自己的國家,但見到這般慘烈,他的眼底還是凝成寒霜。九爺,難道這就是你所說的“一將功成萬骨枯”嗎?還是你所相信的“因果循環,血債血償”?可是就算南秦皇室是當初害得你國破家亡的元兇之一,可這些錦陽的百姓又何罪之有?顧言曦冷笑一聲,緊握的雙拳此時已骨節發白。這時,巷口忽然傳來一聲熟悉的哀嚎,令他心頭一悸。轉身望去,只見那聲音傳來的方向正是陳叔面館的位置。于是他立刻以最快的速度飛趕過去,也恰好為陳叔擋下了迎面劈來的利刃。那士兵已經殺紅了眼,見有人跑來礙事火氣更盛,揮著砍刀再次砍來。卻在還未來得及反應之時已被一條極細極長的“銀鏈”貫穿胸腹,直至呼吸停止眼中依舊盛滿了不可置信的驚恐。顧言曦利落地抽回軟劍,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具倒在眼前的尸體,眼神冷得駭人。雖然知道對方是東襄的士兵,但他還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殺意;正如雖然知道自己的立場,但此時此刻他還是想要跑去救他!“小顧,謝謝你啊。但我可能還是不行了……”身旁的陳叔此時顫顫巍巍地拍了拍顧言曦的手,已是氣若游絲:“現在城里兵荒馬亂的,你還是趕快逃命吧?!?/br>“陳叔…你…”“你怎么會弄成這樣?”這后半句在他低頭看到對方已被砍斷的下肢后終是沒有問出口,但陳叔卻已會意。努力扯出一個笑容,陳叔還是笑得那樣憨厚和藹,帶著長者的慈愛:“我活到這個年紀已不算吃虧,但我雖舍得命卻舍不得這個面攤,所以想在逃出城前過來看看,誰知道讓他們盯上了我那個值不了幾個錢的破包袱…你和太子殿下都是好孩子,不僅總來吃我的面,還總逗老頭子我開心,謝謝…你…”“們”字還未說出口,陳叔已經張著失焦的雙瞳停止了呼吸。顧言曦手臂一顫,一向寧靜如月的雙眸此時已被憤怒攪得血紅一片。可是,他的憤怒又該對誰發泄?畢竟害死他們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畢竟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是別人,卻是自己!“陳叔,對不起”重重地向陳叔磕上三個響頭,他將他的雙眼輕輕合上,將他的尸首安放在面攤的里側,并用雜物蓋好。之后,他便快速奔向皇宮。此時此刻他的心中無比懼怕——他怕皇甫廣帛也會像陳叔一樣倒在他的懷里,身體逐漸冰冷,呼吸永遠停止……一路上他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東襄的士兵,也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南秦的士兵,只是想一心奔向皇宮,找到皇甫廣帛,帶他逃出這里。不管他知道真相后會不會憎恨自己,不管他會不會找東襄報仇,而他只想帶他逃出這里。南秦的皇宮中比外面更加慘烈:所經之處皆堆滿了一座座高聳的尸山。頭頂的房梁搖搖欲墜,身旁的宮殿不斷轟然倒塌……顧言曦穿梭其間,瘋狂地奔向所有皇甫廣帛可能出現的地方,雖然這一刻他的心中填滿恐懼,但他卻始終告訴自己必須冷靜。就在他要進入南秦王的寢宮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叫住了他,帶著如釋重負的欣喜與終于相見的欣慰。“曦兒,我就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