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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管家也跟在他身后,兩人來到一層客廳。面對鄭管家站定,程奕淡淡吩咐,“這段時間我會住在這兒,不用替我安排傭人?!?/br>“好的?!编嵐芗尹c頭,態度恭敬,什么多余的話也不問。程奕看著眼前的這位中年男人,他看上去還算矍鑠,只是兩鬢華發早生,與他實際的年齡并不相符。“鄭叔,”程奕忽而又道,“一個月之后你再回來吧,如果我沒有另外通知,你就去父親房間的保險柜,我在那里給你留了一樣東西?!?/br>鄭管家始終不變的神色似乎起了一絲變化,他嘴唇抖動,卻仍舊什么也沒有問,只是答應了三個字,“是,先生?!?/br>而后他就退出了大門,門被合上的時候發出很輕的一聲響,程奕心頭微微一動,就好像有什么東西就這么被放下了,突然感覺無比輕松。車子停在車庫,程奕從車載保險箱里取出一個文件袋,然后便再度回到二層臥室里。這個文件袋很厚,里面裝了三本書。都是一樣的形制,深藍色封皮斑駁不堪,邊角有多處不同程度的破損,像是三本古舊的老書,甚至已經看不出年份。將三本書在床邊的柜子上一字擺開,程奕本打算直接進行下一步動作,卻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又有些猶豫,他翻開第一本書的其中一頁,像是為了最后再看一眼似的,仔細用手指劃過上面的幾個字。月中景。然后他翻開第二本書,在相同的位置,也是三個字。水中魚。最后是第三本書,完全類似,竟然還是三個字。畫中仙……輕輕默念出最后這幾個字,程奕微微勾唇,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這三組不同的詞語,看似毫無關聯,但只有程奕知道,若將它們都依次串聯起來,其實組成的是一幅畫面,是他初見蘇于溪那夜的畫面。月下安靜的后院,水中追逐的錦鯉,以及——那個宛如謫仙臨世、讓他一眼忘俗的畫中人。而這,其實僅僅是三本書的冰山一角,它們其實原就應該合為一本。只不過撰寫他的人似乎并不想讓旁人窺探到書中的內容,所以才故意用上這種拆字之法。不僅如此,這些拆字還大多隱晦而不直接,所以若是不知曉其中門道,不光單看一本書無法理解其意,便是哪怕真的放在一起看,要參悟徹底恐怕也是困難重重。說到這三本書,還是何宏飛追蹤了很久,費了好大勁才從盜墓賊手里花高價買回來的。據盜墓賊所說,那個神秘的帝王陵中什么值錢的陪葬品也沒有,唯獨只在棺槨里發現了這三本莫名其妙的古書,他們深覺受挫,銷贓也銷不出去,差一點就要將這些書付之一炬了。想到何宏飛的描述,程奕再低頭看書中的文字,忽然想,如果真的當時就被燒毀,是不是他就永遠沒有辦法找回記憶?而接下來的這些事情也就再沒有機會發生?只可惜,世上沒有如果。雖然最開始程奕也參不透這些書的內容,但它們又給他一種強烈的吸引力,迫使他一天天堅持不懈地揣摩,當他終于發現其中隱藏的拆字秘訣的時候,那些前塵往事便隨文字圖景,流水一般抵擋不住,盡皆涌入他的腦海。多么匪夷所思!又有誰能想到,那個冷酷無情的帝王,竟然會將關于那人的所有微末小事都記得如此清楚?還寫在紙上,寫得如此用心?還真是,無法理解呢。搖頭苦笑,程奕將三本書重新翻至卷首,撕下第一頁,三張紙重疊在一起。然后,他拿起鑰匙上的小刀,毫不猶豫割破自己右手食指,血液浸入紙張中央,直到三張紙全都浸透。突然,奇異的事情發生了。最上面那張紙上血紅的斑點竟開始縮小、逐漸凝成一團,宛如有生命似的在紙上緩慢轉動起來,紅色為底,隱隱有墨色的字跡開始浮現。程奕目光轉向蘇于溪,只見他雙目仍然緊閉,眉心微微皺起來,胸前一抹幽藍色的光芒先是無比微弱,繼而逐漸擴大,越來越刺眼,直至蓋過了滿室的陽光。那抹藍色終于逐漸化出形來,竟赫然是那本名為的天書!暗紅縹帶自行解開,純白帛面由左及右舒展,從頭一直拉至末尾,足足有一米多長。而后,天書再度閃過一瞬,突然憑空消失。緊接著呈現在孟沅眼前、靜靜懸浮著的,變成了一條錦鯉。流暢舒展的身軀,紅白相間的顏色,還有靠近右側背部那道一指長的淺粉色疤痕。夜蝶。也是當初在觀賞魚博覽會上,程奕準備展出、最后卻莫名“失竊”的那件寶物。上大學時,他輔修考古,曾經孤身探索帝王陵,在陵寢暗格里發掘出這件“活化石”。彼時的夜蝶,是被冰封在一個神奇的水晶棺里,雖然栩栩如生,但在程奕看來,卻也只是一件來自古代頗具價值的死物而已。但現在,它就在他面前,真正像是擁有靈魂,一雙眼睛與他對視,說不清道不清許多意味。紙上那團血紅色痕跡不知何時也脫離紙張飛了出來,正落在夜蝶額頭,形成一朵邊緣清晰的紅斑,形狀飽滿如圓月,是堪稱錦鯉中極品的丹頂朱色。“果然比樓蘭還要漂亮三分,難怪他這么喜歡你?!?/br>程奕這句話,難得的微帶調侃。夜蝶自然不可能回答他,藍光如水,它尾鰭輕擺,就在這空氣連成的盈盈水波中,逐漸消失不見。而與此同時,桌上那三本書、隨同程奕手中空白的三頁紙,竟也盡皆化為幾縷青煙,隨夜蝶撩向虛空,無跡可尋。只有程奕還站在床邊,既沒有離開,也沒有坐下。他默默站在原地,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專注凝視著面前那張沉靜的睡顏。有風吹過,送來梅瓣芬芳。程奕唇角似有若無掛上一抹微笑,他感覺自己手指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然后,床上的人睫毛輕纏,終于緩緩地,睜開雙眼……幽徑深深。山霧隨著濕氣漂浮起來,青苔沾了薄薄一層雨水,鞋子踩在上面略有些濕滑,細軟無聲。老木門被輕輕叩響,而后吱呀一聲,從外面被推了開來。院中手持笤帚的老和尚單手持正,對來人略一頷首。他今日未著袈裟,一身簡潔的深灰色布衣極是樸素,院里的落葉已經被掃盡,雨洗過后,干凈得不染纖塵。“施主來了。”來人也是簡單的裝束,雖然頭發被剪短了許多,眉眼間也更顯深刻沉穩,但那明朗干凈的笑容不變,正是最近經常到這里的孟沅。“不好意思讓大師久等,今天有事耽擱所以來晚了。”老和尚面容平和,將笤帚靠著樹干放好,稍微點了下頭,“無妨,施主這邊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