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曾經人人敬怕殺人無數……若不是這雙手染滿了無辜的鮮血，是不是他與溫庭就不會走到這一步。

他低聲嘆氣，若能回到二人初識的那一天……那日溫庭錯認他為青樓女子，後以為他是涉世不深獨自外出的書生，所以因愧疚對他處處照顧，又一再要求與他同路。

呵，他是怕我男生女相被人欺負，卻不肯明說怕失了我的面子。

慕容瑾笑得苦澀，若那時答應他該有多好。如果我沒有甩開他去殺名劍門滿門，沒有為了樹立威信大開殺戒，也許他會接受我的愛，畢竟我的容貌是他最喜愛的那種。

慕容瑾又摸了摸自己的臉，三年間窩在冰窟不人不鬼的生活，他還哪有什麼美麗的容貌。這副容顏枯槁的樣子，只怕到了陰曹地府，溫庭也不會識得。

呵呵，不要再騙自己了，就算到了陰曹地府，我也無法再見他一面。

慕容瑾又捂著臉笑了起來，他從來沒有這麼清醒過，歷歷往事他記得清清楚楚。他是怎樣愛慕溫庭，又是怎樣因練功忘記了這份愛，殘忍的對溫庭百般折磨。殺他摯友殘他軀體，將他如性奴一般污辱凌虐。溫庭三年前就死了，他定然早就投胎轉世，怎可能在地底等我。

“過來吧，你們以為我會變成不入輪回的惡鬼嗎？”

慕容瑾向著前方的虛無并起雙手，果然有一道鐵鏈飛來，將他的手牢牢鎖住。他至死也無法如愿，本是滿身煞氣險些化為厲鬼，但死後重回腦中的記憶，卻令他明白了他錯的有多麼離譜。包裹著他的怨氣因對溫庭的悔意而消散，這世間他已沒有任何留戀，無論他再做什麼，都無法挽回溫庭。倒不如塵歸塵土歸土，接受他命中的懲罰。

“你能想通最好。一死萬事休，等你重新投胎，記得要做個好人。”從鐵鏈的另一頭現出的人影，正是勾魂的鬼差。那鬼差見順利鎖住了他，心中也松了口氣。見到他死前那種凄厲恐怖的模樣，陰魂帶煞怨氣沖天，若真的化為惡鬼還少不了一番麻煩。

慕容瑾只覺鐵鏈一扯，他便輕飄飄地飛了起來，四周混沌的景物也漸漸清晰，陰風陣陣暗流涌動，應該就是通往地府的路上。

“投胎？我今生滿身血債，就算我想做個好人，只怕下輩子也要落入畜生道，無法再做人了。”慕容瑾回答的漫不經心，他早就覺得無所謂了，哪怕下輩子只是豬狗雞鴨，人們盤中的一道菜肴，那也是他罪有應得，無法償還他對最愛之人的傷害。

鬼差卻嘖嘖嘴，不忿的搖頭道：“哼，以你的作為，可說是畜生不如，落入畜生道都辱沒了畜生二字。你今生做惡太多，本該打入地獄受百年砸骨熬髓之刑，但你運氣好，有人以自身功德抵你的業障，所以你馬上就能投胎做人，而且應該還能投個好胎。”

“是誰？”慕容瑾怔在當地，任鬼差怎麼扯他竟扯不動分毫。他覺得不可能有這種事情，他此生只有敵人沒有朋友，有誰會折了自己的功德來贖他的罪孽？

鬼差知道這陰魂畢竟煞氣太重，生怕他一不小心發生變化，忙好言勸道：“不用緊張，你該很高興才對。那人是十世的好人，這一世修得圓滿，本可脫離輪回之苦做個自在散仙，但他甘愿放棄，只為換你可以再世為人的機會。”

“難道是……是他？”慕容瑾的呼吸立刻急促起來，心臟幾乎要跳出了胸膛。與他有關系的正人君子只有那一個人，難道是他救贖了自己，難道他真的對自己有情？

“他在哪里？可還在地府？”

“唉，他本來可以成仙，卻因為你的關系，只能再入輪回投胎做人。”鬼差怎麼想都為那人不值，搖頭又道：“等見過閻君判完你今生罪孽，你就可以見到他。他在奈何橋等了你三年，說是有話要向你說，然後再去投胎。”

“哈哈哈……溫庭，溫庭……”慕容瑾仰天大笑，卻早已淚流滿面。他想不到自己竟有機會能再見溫庭，更想不到溫庭會救他免受地獄之苦并等了他三年。今生他一錯再錯斷絕了兩人的緣分，但既有來世，他定要好好把握，絕不再與他失之交臂。

奈何橋頭，有一道挺拔的身影，望著橋下不知顏色的忘川水，似是正在安靜的等人。

“溫庭，是你嗎？”他顫聲叫道，只見那人回過頭來，先是一怔，隨即露出了他記憶中那種最熟悉的笑容。

“哈，你來的到快。我還以為你會變成惡鬼擾亂人間，要地府一番周折才能捉來。”溫庭抱著胳膊笑，但看到他淚如雨落的臉龐，很自然地伸掌拍了拍他的肩膀。

“哈哈，三年不見，學會哭得梨花帶雨了？喂，你可不是女人，休想哭幾聲我就會原諒你。”

“不，我知道自己不值得被原諒，我只要能看到你，就已心滿意足。但你為何折了自己的功德為我贖罪，難道你……”

“停停，我就是怕你誤會才在這里等你。”他尚未說完，溫庭連聲打住，收斂了輕浮的笑容，正色道：“慕容瑾，你該為你的惡行償命，所以我忍辱偷生，只為取你的性命。我本不信鬼神之說，卻不想在我死後，才知真有阿鼻地獄六道輪回。但你已經血債血償，與其再受刑一百年，還不如早早投胎，來生做個好人多做善事，彌補你今生的過錯。”

“只是因為這些？你就放棄了做神仙的機會？”慕容瑾盯著他的眼睛，希望能看出他最想看到的感情，哪怕只有一絲一縷，他都要牢牢抓住。

“唉喲，這是哪個多嘴的鬼差？我才不要做神仙，還是做人好，有七情六欲，逍遙自在。”溫庭摸著下巴翻了個白眼，看出他眼中的期盼，卻搖著手笑著走上橋去。

“慕容瑾，我知道你喜歡我，這三年也為我做了很多，甚至為救我自廢武功，最後死在了我那混蛋兒子手中。但就算你要找閻王爺評理，我也不可能愛你，我現在只想將你忘得一干二凈，只求來生再不與你相見……嘿，我被你折騰了這麼久，當然也是會記仇的。”

他說著已接過孟婆遞上的湯碗，毫不猶豫的一飲而盡。

“溫庭！你真的這麼狠心？”慕容瑾已追到他身前，卻擋不住他喝下能忘記一切的孟婆湯。

旁邊的孟婆又遞上一碗，“這是過橋的規矩，喝了孟婆湯，上一世的恩怨就與你再無牽扯，你才好無牽無掛的重新做人。”

看到溫庭撇下他過橋而去，他才知溫庭對他果然沒有半分留戀。他心中苦澀，顫抖著接過湯碗，仰頭做勢喝下，卻偷偷將湯水灑落忘川。

等兩人一前一後的離去，孟婆陰測測的冷笑了幾聲，暗道那傻瓜有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