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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間歇里也不是沒幻想過戎馬倥傯一回。如今真得了機會,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比較適合混吃等死。跑到赤水津時天已露白,晨曦中欲乘舟橫渡長河,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泊船不夠,原本要帶的一千人馬只能上五百,就這五百登船登到一半,他娘的上游果然幾艘大型軍用貨船滿載叛軍破浪沖來,那劉仲當(dāng)即把錨索一斬將皇帝陛下打包推向?qū)Π?,兩軍登時廝殺起來,朕連滾帶爬登岸,發(fā)現(xiàn)上了船的四五百人只剩下兩三百。在這兩三百勇士的護送下,朕頑強地逃出敵人的弓箭射程區(qū)。但敵人并未放棄追殺。我回頭一看足有七八百追兵:“分開走分開!”一緹騎軍官道:“末將跟著陛下!”“末將也……”“他們不知道是朕,不然不會就派這么點人追,緹騎別都跟著朕,散開跑!”我覺得“戎馬倥傯”這四個字,主要還是落在“倥傯”上。火燒屁股一路竄到中州東駐軍大營,主將姜知庸正和朕的七哥中州珠王殿下縮在墻角瑟瑟發(fā)抖——他們遙遙瞧見了河西京都和平安營一片狼煙,正慌得商量要收拾細(xì)軟拖家?guī)Э谕刀沙龊L与x這個戰(zhàn)火紛飛的國家。朕將臉一抹,指著他們摞在馬車旁的包袱:“姜知庸!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朕是誰!長河岸布兵!遲一刻朕剁了你的狗頭!”七哥珠王生得珠圓玉潤唇紅齒白,秋涼天里肥碩的身體還撲撲出汗,他起打見了我擦濕了三塊帕子,聽我罵姜知庸,又從身邊婢女手里接過一條帕子,慌道:“陛,陛下,十四弟,七哥的兵不多,大營離這兩百里地呢……”“兵符在身上嗎?拿來!”我伸手。珠王殿下搓著帕角:“這……這究竟是怎么回事?蒼州營為何反了?怎么還鬧進皇城了?”我氣得想抽他巴掌,噌一下拔出劍:“別廢話!你想死嗎?”我十分理解他們,畢竟他們有錢有權(quán)有門路,只要一逃從此天高路遠什么禍?zhǔn)露紵坏剿麄冾^上,要死的兵和老百姓跟他們沒關(guān)系,而皇帝和將相誰來做也不關(guān)他們的事了。這覺悟其實還算好,總強過那些造反的。強撐著一口氣從七哥手里摳出兵符,又一邊傳信青憫二州備兵來援一邊往青州跑,跑到一半青州兵竟然迎頭過來了,我轉(zhuǎn)腳要往憫州方向去,那青州將領(lǐng)攔道:“陛下不知嗎?憫州民變,州軍和亂民打起來了!”反了反了,我揚鞭就往回趕,剛遙望見赤水津,就見無數(shù)未及換上平安營軍服的黑甲蒼州兵密密麻麻乘筏渡河,蜂蟻般撲面而來。——這起碼說明他們沒打進皇城。我安慰自己。頭束朱紅錦帶的友軍緊追其后,與叛軍在大河中央搶奪渡船,一時撲撲通通河里跟下餃子似的連湯帶料沸成一鍋。蒼藍的暮色鋪天蓋地,長河水色本清,至此轉(zhuǎn)赤,是以名“赤水津”。歷史上和未來都有過相似的戰(zhàn)況,然皆遠不如今日慘烈。因為那都是外敵入侵,這是自相殘殺。叛軍東渡長河后迎頭撞上中州防軍,當(dāng)即被四面包圓。西、良、中、青四路軍人數(shù)雖眾,但比不上蒼州鎮(zhèn)邊軍悍勇,勉強拼出一個勢均力敵。而勢均力敵往往意味著兩敗俱傷。勝利是必然的,從論持久戰(zhàn)的角度看,我方可以有源源不斷的各路援軍,只是時間問題,除非叛軍已經(jīng)事先和其他軍隊結(jié)成同盟。但事實證明并沒有。所以叛軍平定后疑云籠罩了每一個人的心頭——他們明明已經(jīng)被收編入平安營,晉王的大罪半點不沾身,往后建功立業(yè)前途一片光明,為何在幾乎沒有勝算的情況下貿(mào)然造反?我抓了幾個叛軍頭頭,綁在回程的破船里拷問。他們說:“狗皇帝!你假仁假義!召我等入平安營,最終不過是為了讓我們?nèi)?zhàn)前送死!回回排陣,我軍皆在死位!邊關(guān)一旦開戰(zhàn),我們豈有活路!”“這……”我看向身邊的劉仲,“有這事?”劉仲附耳道:“他們才來,統(tǒng)共排過一次陣,他們是晉王嫡親舊部,難免受些排擠。再說排陣上生位死位,不都得有人?!?/br>“入皇城的也是你們的人?何人指使?”我看幾個人實在不像真正的大賊頭,“徐疾你們知道吧,老實交代,日后也有你們的好日子。”“呸!”他們罵道,“徐狗叛徒!臨陣倒戈,為你這狗皇帝賣命,四殿下英魂在天絕不會放過他!”我被罵得毫無脾氣:“你們怎么入城的?京都有內(nèi)線?長河水下閘門是不是你們撬開的?”“公道在人心!狗帝,你強權(quán)濫殺,將士們邊關(guān)浴血,到頭來落得如此下場,我今日便代袍澤——”“十四當(dāng)心!”這位壯士欲代袍澤取我狗命,匕首堪堪停在我心口,被一箭穿顱。另一艘破船正緩緩貼近,皇侄執(zhí)弓箭立于船頭,正一面與眾將士往來說話,一面分神看我,這一箭射出兩方士兵皆大驚失色,劉仲喝令將其余幾名叛軍頭領(lǐng)扭綁出去,對面船上眾人盯著良王殿下呼呼流血的胳膊肘大喊:“殿下!軍醫(yī)!找軍醫(yī)來!”我見兩船碰到一起,連忙爬起來朝對面跑,和軍醫(yī)幾乎同時跑到皇侄跟前。那老軍醫(yī)大概也落了水,渾身濕噠噠浸透腥水,瘦削佝僂嚯嚯喘氣,狀況看起來比良王還兇險些。眾人紛紛搭手,清洗上藥,撕扯繃帶,老軍醫(yī)動作哆嗦而急切,仿佛受傷的是他自己兒子一樣。我一時沒擠進去,在人堆外圍急得和良王殿下干瞪眼。皇侄微微露出一絲笑,向身邊眾人道:“讓一讓,擋到陛……”與此同時我終于撥開了擋道的,而說時急那時快,只見寒光一閃老軍醫(yī)突然抬手揮向良王!我驚呼:“茂郎!”皇侄一個“下”字未落,老軍醫(yī)忽轉(zhuǎn)臉瞪向我,瞬間兇光畢露,當(dāng)即反手一刀——正中靶心。敵軍的武裝行動在最后一刻取得了創(chuàng)造性勝利。昏迷時一直惦記著倒下前那一瞬間看到的皇侄的表情,總疑心他也被老軍醫(yī)刺中了,不然怎么能露出那樣的表情呢?后來隱約聽見有人在耳邊哭,喚我十四。似乎是皇娘,但有時候又不是皇娘。這世上除了皇娘就只剩下趙朔和良王敢一口一個“十四”喚我了,趙朔正在邊關(guān)吃沙子必定趕不及回來吊喪,可良王也會哭嗎?那哽咽恍如流水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