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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面如死灰,呆滯地站在門口,半晌未有動靜,他驚覺,這個女人在武狀元府的日子,甚至不如從前。他在街角捏著拳頭,沉默地看著一切,他突然想把這個女人帶走,哪怕與世隔絕過一生,也永生不讓她再回臨夕川,再回地獄一樣的武狀元府。熱血上涌總是一時沖動使然,女子見到他時,先是驚訝,而后泣不成聲,自此,他日日偷偷來看她,等終于打點好一切要帶她遠走高飛之時,他卻猶豫了。離開之后他一個莽夫如何謀生?如何給武當一個交代?又如何躲過武狀元府的追殺?那日武當山的柴房內,燭火燃了一夜,他也抱著包裹呆坐了一夜,直到雞鳴破曉,晨光熹微,他最終屈服于自己的懦弱,再沒有去臨夕川找過那個女子。一年過后,山道雪封,人跡罕至之時,他正在廚房燒火砍柴,門外卻突然夾著風雪走進一人,女子抱著一個男嬰,仍是初見時那副美艷至極的模樣,面上卻已無任何感情可言。她形如鬼魅,眼神空洞,輕輕放下那個男嬰淡漠道,“這是你的兒子,你不想認,不想要,他也是你的,現在賀家已經有所察覺,我不能再留他,否則我們母子皆是一死?!?/br>他驚愕的看著那個躺在襁褓中朝他一笑的男孩,惶然無措地追出門去,滿山風雪掩映的臘梅林中,已再無那個女人的身影,仿佛她真的只是一只鬼魂,飄渺無定。只有懷中帶著溫度的這個孩子,真切地告訴他,一切都是真的。第88章第88章自此他一人將男嬰撫養長大,裴無念四歲時,他終于等到了一個轉機。他后廚的破落院子里,來了一個灰色僧袍的和尚,向來慈眉善目的慧窗大師,竟也會露出如此呆滯的模樣,他在院中的銀杏下站了半晌,連自己肩頭落滿了樹葉都渾然不覺,只是一味盯住那個在院子里扛著小斧頭砍柴的孩子。“這是誰家的孩子?”慧窗幾乎是顫抖著問他,而那雙慈悲的眼睛里分明流露出壓抑的狂喜,他想去伸手抱一抱裴無念,可裴無念認生,小跑著躲到了木樁后藏好,只露出一雙晶亮的眼睛偷偷向外看。他沒有立刻回答慧窗的問題,而是想起了那個女子。四年前她送來了裴無念,他也擔驚受怕了一段時日,只敢將裴無念藏起來養大,可接下來一年,他下山時卻聽聞莫云融因與他人通jian被賀家家法處置而死,生下的另一個孩子也不知所蹤。而在那之后,賀家便慘遭滅門,自此,他才敢將裴無念漸漸帶至人前,可他一生未婚娶,突然冒出的兒子不免遭人懷疑,那幾年適逢饑荒,菜市口滿是被丟棄的幼子,運氣好的被撿走混一口飯吃長大,運氣差的,死在不知名的地界,成了豺狼口食。他思忖再三,但凡有人問起,便道裴無念是撿來的。而那年能滅門武狀元府的人,定然不會是什么平庸之輩。于是他看著慧窗道,“阿凈是三年前我在臨夕川附近撿到的。”那日慧窗并未說什么,只是深深地看著裴無念看了許久,直到將他嚇得大哭才失神般離去,不過三天后,一向未被人記起的廚子裴來之子,突然被張仲逑接往三清觀親自教養,取名裴無念。他知道,自己賭贏了,即便他裴來再怎么無能,他的兒子終歸是要傲然武林,名揚天下的。可那日他上山尋裴無念,遣竹居內,一個妖艷的紅衣女人拉住他的兒子嬌笑道,“裴少俠,如今你我也算知根知底,你母親我也算見過了,再者說陸二小姐還是小姑娘,娶了她又有什么意趣?”等阮十二離開,他站在屋外,才發覺自己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濕,他不能叫裴無念聲名毀于一旦,能擺平此事的,只有慧窗。“能做到告訴慧窗大師阮十二一事,又能這么多年騙過慧窗大師的只有一人?!彼窝蛞嗖槐孛髡f。裴無念側過臉,神色不明,他至始至終也未曾想到,自己叫了多年的養父,居然才是生父。“宋莊主可別為難小老兒?!迸醽碜旖菭縿恿艘幌拢济抢聛?,又是那種害怕畏縮的模樣,“這都是猜測,什么兩個孩子?小老兒一生窩在武當,這么一個兒子就是小老兒的命,你說的什么,我都不知道??!”宋雪橋看著裴來面上的變化莫測,就算此時他全盤否決,他也的確不能說什么,當日貪歡樓全盤覆滅,再無人佐證當年一事,就算慧窗清醒,只要一口咬定裴無念是慧窗的兒子,也無人能拿他怎樣。畢竟殺人的人,的確是慧窗。“總之這件事無論如何因裴無念而起,總得讓他給個說法。”賓客之中,一直不曾言語的上官倩容悠悠地開口,“茉兒和阮十二,自然也不能死的不明不白?!?/br>張仲逑終于怒道,“你這是何意?”司空月瑤拔劍道,“臭老太婆!你什么意思?”聽聞那句“臭老太婆”,上官倩容面色一陣青白,但她還是強忍著不與小輩計較,咬牙切齒道,“怎么你們武當的人是人,我們它門它派就不是爹生娘養的了?!為保一個裴無念已犯下這么多殺孽?莫不成如今你們還為了保他!要縱容兇手不成?!”座下之人原本平靜無波,此刻竟也有人微微附和起來。“你!”司空月瑤被噎得啞口無言,她只能求助般看向宋雪橋。裴來將裴無念護至身后,叫喊道,“是慧窗!都是他做的!你們去殺他!與我兒無關!無關!”宋雪橋卻仿佛沒有聽到上官倩容與眾人所言,他緩緩走到裴無念身側,頂著裴來張仲逑及眾人錯愕的眼光扣住裴無念的手,將他護至自己身后。“我今日來,你們要做什么我不管,要處置誰我也不管?!彼窝蛱ы聪驈堉馘?,“師父,徒兒深知罪無可恕,要打要罰悉聽尊便,唯獨這個人,我一定要安然無恙的帶走?!?/br>張仲逑看著宋雪橋,又看看裴無念了然地將那只手反握住,眼中訝然,胡子也跟著抖“你們……”上官倩容微愕之色退去,旋即冷笑道,“今夜的好戲倒是一場接著一場,先是裴無念,后又是宋莊主,你們這武當,今日臉面也算丟盡了。”宋雪橋朝她一笑,“師太明里暗里挖苦諷刺,逞一時言語之快,實在無大家風范,您還是先把自己的臉面撿一撿再來顧旁人的臉面吧?!?/br>張仲逑此時已無心談什么臉面不臉面了,他今夜受到的驚嚇已然過多,一口悶氣堵在胸口,死活喘不上來。裴來忽而面色青白,他抓住裴無念的袖子,“阿念……你和他……”裴無念看向他的神情復雜,他想喊他一聲爹,到最后話在嗓子里轉了半天,終歸還是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