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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 南書房。 康熙坐在火炕上,雖然外頭是天寒地凍,房內卻溫暖如春,他那件一字襟狐皮風毛的坎肩已經脫了撂在一旁,身上只剩個啞金團龍的褂子,額頭仍舊冒出細密的汗珠,喊過乾清宮督領侍太監李連運道:“將那炭火盆子挪開。” 李連運應聲“嗻”,把手中的犀拂插在后腰,然后過去抱著那炭火盆子,憋著一口氣不敢喘,才把炭火盆子抱到炕梢距離康熙遠了些。 康熙手里掂著一封奏章,正是巴毅所寫,他看了看炕前侍立的周孔孟,哼的一聲笑:“這個巴毅,你來說,朕該怎么處置他?” 南書房名義上是書房,其實并非一般意義的書房,設立于康熙十六年,康熙為了與翰林院學士們談論辭章吟詩作畫,在乾清宮西南角特辟房舍以待,是名南書房,于翰林官員中“擇詞臣才品兼優者”入值,稱“南書房行走”,入值者主要陪伴皇帝賦詩撰文寫字作畫,有時還秉承皇帝的意旨起草詔令撰述諭旨,由于南書房非崇班貴檁、上所親信者不得入,所以它完全是由康熙嚴密控制的一個核心機要機構,隨時承旨出詔行令,這使南書房權勢日崇。 而周孔孟本為翰林學士,詩詞書畫俱佳,所以康熙欽點,命他入值南書房,逐漸倚重。 聽皇上問自己的意見,周孔孟深怕他與巴毅交情頗好的事給別人捅到康熙面前,是以故意狠狠道:“該罰,孫祿山可是他舉薦的,所以他有誤國之罪。” 康熙斜睇其一眼,不知是何意,然后丟了奏章在身側的炕幾上,端了茶杯慢條斯理的喝起茶來,半晌才道:“巴毅有功,也有過,但他功高過低,兩下相抵,就罰他一年俸祿吧。” 言罷又挑眉看周孔孟:“你說朕這個處罰會不會太重?” 不罷官更無牢獄之災,周孔孟心里歡喜得快笑出聲來,一年俸祿而已,巴毅不會餓死,他連年加封的官職爵位加起來一長串,哪一個都能讓他衣食無憂,但周孔孟表面還是非常平靜的,頗有些替天下人打不抱不平的架勢:“皇上這處罰也太輕了,實在便宜了那大個子。” 周孔孟江南人,長的精瘦矮小,所以他平時喜歡稱巴毅為大個子,不料百密一疏,一句“大個子”還是透漏出他與巴毅的交情,這種親昵的說話方式,非一般朋友不能。 康熙了如指掌,也不揭穿他,橫豎不是什么大事,就道:“巴毅出生入死替朕看著北大門,朕怎么忍心重罰他,人非圣賢孰能無過,行了這事就定下了,你替朕擬道旨意送過去。” 周孔孟躬身道:“嗻,臣馬上辦。” 康熙若有所思,忽而道:“孫祿山腦袋是不保了,誰來接替蒙江協領一職呢?你心里有沒有合適的人選,這回朕要從京官中派個去,還要年富力強的,那些老家伙怕不適應塞外的氣候。” 周孔孟作勢認真的想了想,心里其實早有了人選:“刑部尚書上官盾的長子上官彧,那孩子是新科狀元,正在家里候補。” 康熙眉頭一皺:“既是狀元,為何還要候補?” 周孔孟仍舊是nongnong的江南口音,總怕康熙聽不明白,所以說話非常之慢:“皇上您忘了,這個狀元是您欽定的,當時皇上還說,此人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不能辜負了,一時沒個好差事,先吃三等俸祿,留在家里候補。” 康熙恍然大悟的:“哦,是有這么回事,朕倒給忘了。” 周孔孟忙道:“皇上每天看奏折都得看到下半夜,忘了一兩件事實在容易。” 康熙心里想著上官彧呢,道:“這樣,他是新科狀元,沒有歷練過,貿然去了塞外恐不能勝任協領一職,讓巴毅暫代協領,好好的看著幾天蒙江,然后你選幾個人,過去教教上官彧。” 周孔孟垂手:“嗻。” 忽而道:“皇上微服出巡關外的事,不能拖幾天么,老佛爺似乎不大高興,說百姓家也知道過完元宵節才算過完年呢,皇上現在就要起駕,有些不妥。” 對于微服出巡一事,宮里沒幾個人知道,但這事是瞞不過太皇太后的,康熙道:“過年,朕要祭天祭地祭祖宗,還要闔宮家宴,還要與臣子們聚餐,還要與民同樂,忙了這幾天,朕很想出去透透氣,聽聞這個時候塞北銀裝素裹,景致非常好,去遲了那雪都化了也就沒什么看頭,日期不能拖后。” 他堅持,周孔孟唯有道了聲:“嗻。” 此時,墻上的自鳴鐘響了起來,李連運過來道:“皇上,這時辰可不早了,該去看老佛爺了。” 康熙嗯了聲,看了看周孔孟道:“出巡塞北的事,你找于化雨、黃鼎臣、蓋鐵鍋商量下,記住,既然是微服,只簡單幾人,朕也不坐車,騎馬。” 說是簡單幾人,皇帝出巡,簡單幾人怎么成,但周孔孟還是唯唯諾諾。 康熙下了炕,李連運給他套上坎肩,又穿上紫貂的大披風,還戴上風兜,全副武裝只留下一雙眼睛,這才起駕去了太皇太后的慈寧宮。 天上正刷刷的下著雪粒子,陰沉沉的冷,待到了慈寧宮,迎出一大群宮女太監,在門口給康熙摘了風兜卸了披風,又用毛氈子蹭了靴子,拾掇干凈,康熙這才入內。 里面很是熱鬧,以貴妃佟佳氏為首的嬪妃們正哄著太皇太后打牌,故意輸,太皇太后贏了不少,心情好,滿臉堆笑,康熙進來后剛說了句“給皇祖母請安”,那些嬪妃呼啦啦悉數站了起來,個個垂首,方才的笑臉也瞬間嚴肅起來。 太皇太后就道:“我們這里頑的正熱鬧,皇帝一來,可是攪了局,行了我也贏了不少,蘇麻喇姑,你一并拿去打賞吧。” 太皇太后身側的蘇麻喇姑笑瞇瞇道:“下頭那些人今天可不又是過了回年,我替他們謝老佛爺恩典。” 太皇太后呵呵一笑,然后招手讓康熙坐到她身邊,開口就是:“敬事房的人說,你可是有陣子不翻牌子了,哀家這里擔心,皇帝是不是病了?” 正文 050章 微服出巡 康熙素來與皇祖母親近,娘倆說話也就非常隨意。 翻牌子,是皇帝每晚選擇與哪位嬪妃同寢的一道程序,不翻牌子,即獨宿獨眠,這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說,或許是皇帝抱恙,往小了說,或許是皇帝心情不佳,這都關系到江山社稷,所以太皇太后才親自過問。 康熙臉上有些不自然,道:“皇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