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卻幾乎注意不到它是否發(fā)光。

鄰居湯姆大叔的太太罵他酒鬼，女兒嫌棄他是木訥的老好人，孤兒院的小孩子們說他是天使，而他的老母親叫他“長不大的小湯姆。”

世間萬物在卓揚眼中變得不同了。它們都有很多面，無法改變它？就試著改變一下自己的位置。它讓你難過了？就站開一點點。它讓你失望了？再站開一點點。總有一個位置，會看到美好和希望。

就好像自己期待的那個叫爸爸的男人，他也有很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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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不斷變化位置的生活中，卓揚慢慢長大，家具慢慢變小，道路慢慢變短，卓云慢慢衰老。

得知患上癌癥的那一天，母子倆都沒有哭。他們相對而坐在窗邊的小桌上，喝著紅酒，佐以銀色月光。

卓揚問mama有什么打算，卓云說她要回去里島。那是她一生中最快樂也最痛苦的地方，出生在那里，死也要在那里。

她問卓揚有什么打算，卓揚說：“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漢，要陪在mama身邊，放心吧，我會保護你到最后一刻。”

卓云笑著說：“我希望那天鋪滿白色的百合花，別讓它們枯掉。”

卓揚也笑著說：“好。”

那個晚上，卓云終于告訴卓揚，他的爸爸叫嚴(yán)耀欽。

卓揚愣住了，這名字他不但聽過，還很熟悉。那恰恰是最符合他期許的爸爸形象！最初是某次電視報道里，嚴(yán)耀欽受到邀請去為喜歡的棒球隊伍助威，他置身觀眾席上，有種鶴立雞群的凌厲氣勢。在他身邊，一側(cè)坐著穩(wěn)重而爽朗的大兒子，一側(cè)坐著漂亮而活躍的小兒子，父子三人都戴著同樣的球帽，不時彼此親密談笑……卓揚多希望，他就是那兩名少年中的一個。

一直到深夜，全世界都沉睡了，他才偷偷翻開收集圖片的小冊子，從里面找出嚴(yán)耀欽做主角的彩色封面，充滿忐忑地對畫中人說：“爸爸……我是卓揚，希望您能……喜歡我。”

作者有話要說：

前面大多是以老爸的視角來描寫卓揚，以側(cè)面描寫為主。

這兩章直接回顧下他的經(jīng)歷和故事。

本章講述他性格的大體成因，以及對爸爸深厚感情的來源。

下章講一講重生的始末及重生后的打算。

☆、再世為人

父子初見，是在深切治療部病房內(nèi)。

蒼白四壁猶如一座墳?zāi)梗瑢⒆吭票话┌Y殘忍侵蝕的軀體囚禁其間。那張曾經(jīng)明艷不可方物的臉孔，已枯槁如風(fēng)干的臘味，皮膚殘損破敗，幾乎無法包裹住脆弱的骨頭與干涸的血管。她還活著，卻提早散發(fā)出了尸體的霉?fàn)€腐味，連自己都嫌棄自己。

每次從深淵地獄的邊緣被拯救回來，睜開眼，她總是惡狠狠充滿怨憎地質(zhì)問卓揚：“我怎么還不死！為什么不讓我死！是想把我丑陋不堪的樣子保留下來，供人嘲笑鄙夷嗎？”

卓云只是溫柔地捏捏她的指尖：“mama，我愛你。”

于是卓云臉上的戾氣散了，再次昏然睡去。維系她生命的，早已經(jīng)不是呼吸、脈搏、心跳，而是床頭奇形怪狀的冰冷機器。

屏幕上的綠色光點起起落落，拖出一串有規(guī)律的折線,嘀嗒，嘀嗒，嘀嗒……仿佛死神在倒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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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有一天，嚴(yán)耀欽來了。

當(dāng)他推來門，清亮的晨曦便從他站立的方向投射進來，了無生氣的空間豁然開朗。

曾經(jīng)灰暗的角落里，那些水晶杯子上的金色花紋，那些絲質(zhì)窗簾上的精巧繩結(jié)，那些百合花瓣上星星點點的淡黃粉末，那些風(fēng)衣外套前襟的菱形亞克力扣子……霎時間都活了。鐘表在轉(zhuǎn)動，空調(diào)在震顫，儀器在鳴響，飽含節(jié)奏感地組成了一支小步舞曲……這仿佛是個夢境，帶著晶瑩露珠蒸騰出的氤氳水汽。

上帝說，要有光，就有了光。在十四歲少年卓揚的世界里，嚴(yán)耀欽就是他的上帝。

卓揚眼中的嚴(yán)耀欽，衣著品味有型有款，走路姿態(tài)氣定神閑，舉手投足干脆利落。他聲音不高不低，吐字清晰簡潔，每一句話出口輕巧，卻擲地有聲。端坐下來會一條腿優(yōu)雅地搭在另一條腿上，肩膀穩(wěn)穩(wěn)架起，雙手十指交叉，扣置膝頭，莊重大氣如殿堂之中的威嚴(yán)帝王……

一切一切，都與卓揚想象中的爸爸驚人相似。他把這歸結(jié)為父子間的心有靈犀。因為流著同樣的血液，所以你的一切，我都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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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世前的最后一夜，臥床許久的卓云忽然坐了起來，目光炯炯有神地望著卓揚，似要將他從頭到腳深深印到眼睛里。

她說卓揚，其實你爸爸沒我說的那么壞。我罵他可惡罵他混蛋，是因為……他不屬于我，無論如何費盡心思，他都不肯屬于我。

她說卓揚，你爸爸不會喜歡你的。你是我兒子，你的一切都是我教的。當(dāng)年他不喜歡我，自然也不會喜歡你。

她說卓揚，去吧，去和你爸爸一起生活吧。我這輩子沒有辦法完成的事，你幫我完成吧。替我好好愛他！

卓揚不說話，只是淡淡微笑著，幫mama梳理整齊化療后稀疏焦枯的頭發(fā)，幫她擦拭干凈早已脫離人形的面容。然后一直安靜守護在床邊，直到凌晨三點十六分，那道嘀嘀閃爍的光點終于無可挽回地衰弱了下去，最后在尖銳長鳴中，拉長幻化成一條永無盡頭的直線。

直線劃過，天人兩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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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進嚴(yán)家后的每一天，對卓揚來說都是新奇而滿足的。

可以沿著爸爸常常散步的石子小路，光腳悠閑踩過；可以趴在爸爸慣常凝神抽煙的窗口，眺望半山風(fēng)景；可以縮進爸爸偶爾午后小憩的沙發(fā)，感受他的味道；可以翻閱爸爸讀過的書籍，仔細尋找出曾經(jīng)折起的痕跡，猜想那一刻，他在思考著什么……

卓揚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嚴(yán)耀欽的一舉一動，努力配合他的喜好，努力揣摩他的心意，努力研究他的口味……

這是屬于卓揚一個人的快樂。這快樂有些孤獨，有些落寞，也有些難以啟齒。

所有懷疑，試探，利用，他都看得清清楚楚。感到挫敗的時候，自尊心受到傷害的時候，就會試著換一個位置，站在嚴(yán)耀欽的角度上重新審視這些問題，于是無法理解的，都可以理解了，難以接受的，都順利接受了。

世上從沒有哪一條真理規(guī)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