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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您臉上這般明顯的傷痕,回頭夫人問起來,可怎么交代得過去!”青云咬住嘴唇,差點哭了出來。 “就說我遇見了強人,差點被人虜去了。”高湘嘶啞著嗓子道。 “可是那樣一來,咱們以后就休想再出府了。” 高湘慘然一笑:“日后,我再也不需要出府了。” 第48章 歸去 亥時的梆子已然敲過,禮部尚徐府的書房里,燭火卻燃得正旺。 “碧云引風吹不斷,白花浮光凝碗面。”當年蘇軾汲江煎茶,那般意趣,我雖心向往之,卻不知何年何月方能恢復自由之身啊!” 徐階手里端著個五彩成窯小蓋鐘,舒舒坦坦地坐在雞翅木太師椅上,對坐在下首的張居正笑道:“武夷山的秋茶,今年才上貢的,你嘗嘗!” 張居正卻沒有理會丫頭放在自己面前茶幾上的小蓋鐘,他想了起今日晌午,他從裕王府出來后,在西大街看到的那一群難民。 那些人三五成群,相互攙扶著,衣衫破爛不堪,許多人手里還端著骯臟的破碗,看起來像是討飯的,可是身上卻都不同程度地帶著傷,而且有不少婦孺在內。 驚異之下,張居正下了馬車,攔住一問,才知道他們是通州逃過來的難民。 原來蒙古兵依舊盤踞在通州燒殺yin虐,無惡不作,且沒有遭到任何大明兵丁的迎戰和反擊。 想起幾日前,就聽說各地的勤王之師就已經紛紛抵達京師的消息,張居正簡直難以置信,這十幾萬大軍在城里吃了睡,睡了吃,卻任由蒙古兵在城外肆意殺戮國朝的良民百姓。 急怒之下,張居正將馬車中隨身攜帶的銀兩全部贈給那為首的中年男子:“這些銀兩你們先拿著渡過難關,我這便想法子將此消息上達天聽,務必讓你們盡快重返家園。” “這位公子,你有所不知,咱們通州的軍情,早已驚動了圣上,只是,聽說是嚴首輔不讓軍隊反攻,說是隨蒙古人搶,搶夠了,自然就回去了,嚴嵩這天殺的jian賊,不得好死呀。”那男子切齒罵道。 一聽此話,張居正登時熱血上涌,憤怒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他當時就命心墨把馬車駕到徐府,他一個七品翰林,除非皇帝召見,否則是無法面圣的,但是徐老師可以進宮求見皇帝。 是心墨提醒了他,徐閣老白天肯定不在家,只有等晚上來。 見張居正不回答他的話,胸口卻一起一伏,表情也甚是激動,徐階溫言道:“居正,究竟出了何事?我很少見你這般模樣。 張居正望著徐階,回想起當年自己剛考中進士的時候,這位恩師才四十來歲,相貌青矍,正是意氣風發雄心勃勃的盛年。 可如今的老師剛交五旬,便顯了憔悴老態,雖然官居文淵閣大學士,可是,日常行事,卻總是仰首輔嚴嵩的鼻息行事,此次,他是否能仗義直言” 想到這里,張居正再也忍耐不住,開口道:“恩師,學生深夜來訪,卻不是為品茶。” 徐階不慌不忙地抿了一口茶,將小蓋鐘輕輕放在案幾上,方打趣道:“你一個翰林院編修,整日里抄抄寫寫,給裕王上上課,能有什么刻不容緩的大事,非要這時候打擾為師品茶啊?” “今日,我在街上聽到一個消息,說是蒙古大軍連日來在通州燒殺搶掠,京城中數萬勤王之師,卻眼睜睜看著,絲毫不加援手,可有此事?” 徐階默然片刻,方道:“前幾日,陛下命大同總兵仇鸞與俺答談判,我設計拖延時間,令各地勤王之師得以趕到京城,蒙古兵見勢不對,便要北撤。” 張居正咬牙道:“此時反擊,定然能大敗俺答,恩師以為如何?” 徐階嘆道:“陛下早已下令反攻,奈何兵部尚書丁汝夔乃是嚴首輔一黨,嚴首輔不讓他反攻,他居然真的連圣旨都不遵了。” “嚴首輔為何不讓丁尚書反攻?” “嚴首輔是怕萬一戰敗,圣上會怪罪下來吧。”徐階搖了搖頭,一臉的無可奈何。 既然如此,恩師何不入宮面圣,將真相上達天聽,也免了通州生靈涂炭之苦。 見徐階沉吟不答,張居正又道:“如今朝中嚴嵩父子勢大,偌大朝廷,舉目皆是嚴黨,只知道巴結嚴家父子,能臣干吏屈指可數。圣上又一心修道,聽不見也聽不得逆耳忠言,您是朝中為數不多的,能夠在圣上面前說得上話的人啊!” 徐階微微瞇縫了眼睛,緩緩道:“你可知道,你這番話,若傳了出去,會落得怎樣凄慘的下場?” “這個我自然知道,只是,我今日見到通州過來的難民,說起通州的慘狀,心中實在氣悶,不吐不快。” 徐階微微一笑:“居正,你是我的門生,咱們自己人關起門來,你自然可以暢所欲言,然而,我的恩師卻早在多年之前就已仙逝,我卻要到哪里暢所欲言?”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若丁尚書一位怯戰,讓俺答有恃無恐,只怕連京師都要淪陷啊!老師官居大學士,當為天下表率。”張居正急道。 徐階嗯了一聲,便伸手拿起茶壺,給自己續了一杯茶水,然后方道:“今年,廬州府大饑,聽說餓死了不少人啊。” 張居正見老師顧左右而言其他,心中越發的失望,只是畢竟是自己的老師,怎么著也不能當面質問,見老師提及廬州府大饑,心中血氣翻涌,沖口而出:“進來市井之中,連販夫走卒都在思量如何退敵,老師難道就不思量?” 這句話明顯說得很重了,言下之意,這位老師連街上的販夫走卒都不如了。 徐階卻并不生氣,只是長嘆一聲,依舊把話題往瀘州饑荒上扯:“歷朝歷代,能讓百姓吃飽飯的,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張居正原本以為老師提到廬州府的饑荒,也是想抨擊嚴嵩父子一番的,誰知話題轉來轉去,他卻避重就輕。扯到了歷朝歷代身上,什么意思?歷朝歷代的老百姓都是吃不飽的,所以我朝也不會例外,所以,這跟嚴家父子一點關系也沒有?所以,嚴家父子很無辜?” 忍住心中的氣悶,他站起身來:”老師,天色已晚,明日還要上朝,您也該休息了,學生告辭。” 徐階也不挽留,只淡淡地道:“那武夷山貢茶,我這里還有幾瓶,回頭我著人送兩瓶到你住處!” 師長所賜,不能不受,張居正勉強道了聲謝,便匆匆而去。 徐階盯著這位門生雄健的背影,嘴角露出了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吶吶自語道:“初生牛犢不怕虎,怎么這么像我年輕的時候啊。” “你年輕那會,比他還要沖動,這后生是沒受過什么挫折磨難吧。”書房的大理石花鳥屏風后,轉出了一位中年美婦,緩步來到徐階身邊,正是徐夫人。 徐階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