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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陷入沉默。 “恕我冒昧,敢問閣下是?”可能是對面的失意太明顯,遙光不知為何對這沉默有些心虛,也奇異地對對方生不出強烈的防備,便再度開口問道。 “吾乃南涼國君明煜。” !!! 饒是見慣了風浪鎮定如遙光,也手一滑差點扔了杯盞。 真的嗎?南涼國君也在國界?自己怎么沒有接到線報?國君親臨,南涼對西燕有所圖?這些年他變了不少啊,一時真沒有認出來……自己應該也變了不少罷?當年只遠遠那么望一眼,他應當是認不出的罷? 雜亂洶涌的思緒最后沉淀成一句話:如果對方所言非虛,真是南涼國君,那自己不就和他有,侵國之仇? 絕對不能暴露身份。 頂著一后背冷汗,遙光勉強端穩了茶杯。順了幾口氣,她擱下杯子,學先前老嫗的樣子對他行禮:“不知南涼國君親臨,失禮了,著實惶恐,請恕罪。” 明煜不喜歡她對自己作恭敬狀,何況她那么驕傲灑脫,匹馬定天下的人,根本做不來低人一等的姿態,怎么看怎么別扭。抿了抿唇,不悅道:“不必如此多禮。安心養傷,需要什么盡管提。” 遙光奇怪他為何又仿佛不開心,更奇怪對方為何到現在也不問自己是誰,在邊境撿到著他國服飾的可疑女子,難道不該一旦清醒就立刻嚴厲審問嗎?又想到他居然輕易吐露自己國君身份,一時迷惑又警惕,腦中的弦兒繃得死緊。不敢泄露情緒,只得木著臉陷入沉思。 明煜看著對面沒有表情的明艷小臉,也有些恍惚,仿佛回到多年前的初見。 他們在陣前對峙。彼時,一年來盤桓在腦內的一切——東冉的咄咄攻勢,腹背受敵的焦灼,國內水深火熱的局勢,萬千思緒——都在看到那個身影的瞬間消散了。天地間似乎只剩下那冬日清晨不滅寒星般的眼眉和寒星照耀白雪覆蓋下傲立紅梅般的雙唇。 片刻后她打馬離去時,自己感到的竟不是敵軍不戰而退的慶幸,而是沒看夠就已分別的悵然若失和策馬追上去挽留的沖動。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明煜:居然嫌棄我長得幼稚,瑤瑤明明更顯小!(委屈巴巴) 遙光:叫jiejie:) ☆、故人 后來,稍微冷靜下來的明煜也作了反思,那間不容發的緊迫情勢下,自己究竟是怎么任由莫名又陌生的情緒產生、席卷、支配,最后淹沒自己的。 但再憶及那千軍陣前橫刀立馬的身影,那寒星一般奪目的容顏,又釋然了。于戰場上對敵國國君一見鐘情,且念念不忘這么多年,只能說在各類情況下,他都會對此人產生更強烈的偏好和忠誠。 何況她的即刻退兵無疑是對自己的救贖。當時的國力支撐兩年的反侵略戰爭已經到了崩潰邊緣,對東冉背水尚可一戰,而若“戰神”之名揚天下的遙光當時選擇與東冉聯手征涼,那就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再之后聽說她退兵是因為“陣前觀南涼國君非池中物”,更重要的是,“多年征伐,疲矣!到此為止罷,是時候回去了”,遂歸。 明煜知道,他這輩子已經栽了,栽在那片閃爍星河里,再也爬不出來。可他甘之如飴。 于是就有了接下來連著六年的多方探聽和或明或暗每年至少一次的北疆之行。 他聽說,西燕公主本名瑤光,取自“瑤光者,資糧萬物者也”,乃西燕國君膝下獨女,萬千寵愛中長大,自小愛好習武,隨父出征,戰功赫赫,少年而有戰名。十五歲上西燕國君突然隕歿在反擊北齊南侵的路上,她一路扶父棺回都下葬,匆匆繼承王位。 即位后,她嫌“瑤光”秀氣,自改名遙光,然后帶著“遙光”這個新名字和二十萬大軍北上。 臨行,看著她長大的嬤嬤擔憂:“公主,此去欲何?” “踏北齊,碎仇讎。” “若一去不回?” “……便一去不回。”揚鞭出城去。 一路退敵,掃城拔池,直至兵臨齊都下,一年內遙光竟滅了四大國之一的北齊,又南下吞并了北齊庇護下的季禺、始州、少昊、聶陽四國。西燕國威由此立,“戰神”之名由此起。 繼續南下就到了南涼,其時東冉已趁涼新君上位、國內動蕩,大舉出兵進攻。東冉邀西燕聯兵瓜分南涼,遙光未應允,陣前一會南涼新君后即領兵返都。 吳嫗說遙光細皮嫩rou定是穿不了粗衣,其實鎧甲都穿得,粗衣怎么會穿不得,一身舊傷這六年間才陸陸續續完全養好,細皮嫩rou也是全靠天生的好底子和身邊cao心的老嬤嬤仔細將養才恢復過來。 他聽說,自百年前天下分裂為十數個大小國家,北齊、西燕、南涼、東冉四大國據四方,其余小國依四大國而存,其中西燕雖列四國,但其實積弱已久,遙光之父在位期間厲兵秣馬,軍力有所提升,但國力仍不算強盛。而遙光一舉滅齊,使燕地位扶搖直上,隱隱有天下先之勢,也開創了西燕、南涼、東冉三足鼎立的新局面。 他聽說,她不喜用劍,因為劍不夠熱烈。她的鳴鴻刀乃上古流傳的寶刀,長三尺,幾乎有她半人高。 “此刀黃帝采首山之銅,鑄之雄已飛去,雌者猶存,帝恐人得此刀,欲銷之,刀自手中化為雀,赤色飛去云中 。”更詳細的說法是,軒轅黃帝的金劍出爐之時,原料尚有剩余,由于高溫未散,流質的鑄造原料自發流向爐底,冷卻后自成刀形。黃帝認為其自發的刀意太強,足以反噬持刀者,恐此刀流落人間,欲以軒轅劍毀之,不料刀在手中化為一只云鵲,變成一股赤色消失在云際。 鋒利、驕倨、不羈的云鵲,跟它的主人一樣。 他漸漸不滿足于只從各路線報中得知她的過去,了解她的變化,他止不住地想要靠近她。 可是最遠也只能走到燕涼邊界,他就隔幾個月來鎮北軍營一趟,登上最高的山,遠眺西燕國都方向,以緩念掛。 宮廷和軍營都專有一個房間,里面各種渠道收集來的她六年間的畫像掛了滿墻,還有幾立柜的雕刻,全是他依像而作的。這房間兼作他的發明室,因為只有在這個環境里,他才能靈感如泉涌,不,應該說,現在他只有在這個環境里才會有靈感。 他一天比一天陷得深,而她——她只在夢中遙遠地一笑。 夜鶯能觸犯靜默么,螢火能觸犯星辰么?火焰和煙氣能使風感到負載么 不能,不能,不能。 但夜鶯也忍不住要在靜寂的山谷歌唱,螢火蟲也忍不住要在漫天星河下起舞,火焰和煙氣也忍不住要融身在風中。 遙光,我覺得,我生為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 哇,癡漢本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