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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那個被魔教毀滅的村子當中,不只有他所熟悉親近的人。那個地方,同樣也是池君昊出生成長的故鄉。對于這個從小就失去了至親的人來說,那個地方的許多人,都是極為重要的家人。尹蒼羽突然有些想不起來,當初眼前的這個人,得知那個消息的時候,是什么樣的反應了——或許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去注意過這一點。那個時候,他正困鎖在自己那個由悲傷與絕望構成的囚籠當中,又怎么可能為了這個與自己一同長大的人,分散一丁點的注意力?如若不是在這樣的情形下相遇,尹蒼羽甚至無法確定,自己此時是否還會如現在這樣,認真地聽對方的每一句話。自那一天之后,他們兩個之間,有太久太久沒有好好地聊上一次了。怔怔地盯著眼前這個倏忽間就顯得有些陌生起來的人看了好一會兒,尹蒼羽長長地嘆了口氣,仰起頭看著懸于天際的殘月。“你知道嗎?”他說,“我見到玉玲姐了。”住在和他們家對門的孫大叔的那個,比他們要大上一歲的女兒,笑起來的時候臉頰的一側有一個淺淺的酒窩,看著人很是可愛。“——在一個青樓里。”尹蒼羽說道。那一次,他如以往一樣,追著魔教的人留下的線索到了那里,卻不想在那兒見到了熟悉的面容。“我告訴她,我會帶她走,”尹蒼羽沒有去看池君昊的表情,繼續說了下去,“——她同意了。”然后,他就藏在暗處,看到了那個曾經連踩死一只蚱蜢,都會滿臉歉疚地將其好好埋葬的女人,是如何將被下了藥的人,活生生地截斷四肢,用作毒蟲的飼料的。而對方在之后端給他的那杯酒當中,則滴有那個死去的人的血液。尹蒼羽知曉了那東西的作用——在親自將本該由他喝下的那杯酒,倒入對方的口中之后。他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烈的毒-藥,只幾個呼吸的時間,他的面前就只剩下了一具面目扭曲的尸體。那是他第一次殺人。在那一瞬間,尹蒼羽甚至無法清楚地形容自己心中的感受。他忽然意識到,人這種生物,究竟有多么脆弱,脆弱到哪怕他只是眨一下眼睛,都有可能失去自己所在乎的人。“我必須抓住……”尹蒼羽轉過頭來,看著池君昊的雙眼,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唯一能夠抓住的東西。”如果連這一點都無法做到的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會變成什么模樣。“唯一能夠抓住的東西?”然而,聽到尹蒼羽的話,池君昊卻突然笑了起來,“那我呢?”他問道,帶著認真與執著,“——我對你來說,又算什么?”從他有記憶開始,他就與這個人相識了,他們一起做過許多的事情,還定下了今后會一直在一起的約定——當初尹蒼羽為此,甚至愿意放棄拜入季榆門下的機會,可現在,對方卻站在他的面前,一字一句地告訴他,那個此刻在院子里,在別人懷中的那個人,是對方掌中唯一僅剩的事物了。大概沒有料到池君昊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尹蒼羽愣了好一陣子,都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對方的這個問題。他究竟將這個人……放在怎樣的位置?即便是現在,尹蒼羽也依舊能夠清晰地回憶起,當初兩人一起被村口的大黑狗追著,一路屁滾尿流地逃到了荒廢的破廟里,一人拿著一根發了霉的木棍,虛張聲勢地朝著那只黑狗揮舞著,結果最后每個人的屁股上都挨了一口的情形,但他這個時候,卻連最簡單的“好友”兩個字,都無法從口中吐出來。他和池君昊……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如此生疏的?當初明明是他非要讓季榆帶上池君昊一起離開的,可到頭來,卻也是他,因為季榆對池君昊的在意,而對其生出了嫉妒的情緒來。縱然最后池君昊仍舊成了羅蔚衡的弟子,他卻終究是無法再如以往一樣,同對方相處了。想到這里,尹蒼羽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稍顯自嘲的笑容。或許早在那個時候,他就該預見了自己今后會便成何種樣子。在魔教的襲擊之后,尹蒼羽更是不愿過多地見到池君昊這個同自己的過去有牽扯的人——那除了讓他不斷地回想起那無法回去的過往之外,沒有任何作用。他忽然有些想不起來,自己上一次和這個人面對面地交談,是在什么時候了。“對不起。”除了這個,尹蒼羽不知道自己在這種時候,還有什么能說的。“但是,”面上的神色一變,尹蒼羽的語氣冷了下來,“——別妨礙我。”不管他們有著怎樣的過往,那都是太過久遠之前的事情了。更別說,池君昊能夠擁有眼下的這一切,可都是托了他的福。如果這個人真的做出了什么讓他不喜的事情來,他不介意將自己所贈予對方的東西,一并奪回來。——包括對方本該在魔教的人手中,丟掉的性命。聽到尹蒼羽的話,池君昊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顫了一下,看著對方的視線當中,也帶上了幾分復雜的神色。眼前的這個人,和他記憶當中,實在是相差太多了,以至他都有些無法將兩者聯系起來。然而——這些年來,改變的,并不只有尹蒼羽。“要是你走錯了路,”毫不避讓地對上了尹蒼羽的目光,池君昊的神色鄭重得像是在進行什么宣誓一樣,“我一定會親手阻止你。”對于當初尹蒼羽為了他所做的事情,他無比感激,但也正因為這樣,他才更要在對方走到無法回頭的地步之前,將人拉回來。這是他目前,唯一能為這個人做的了。尹蒼羽聞言,深深地看了池君昊一眼,沒有再多說什么,轉身離開了這個地方。他不覺得再繼續和對方聊下去,能得到什么合他心意的結果。天幕上不知從何處飄來一片云朵,眼前景色倏地暗了下來,池君昊在原地又站了一會兒,才抬腳往自己的屋子走去。他不知道今天的這一番談話能起到多少作用,但他覺不會為自己所作出的決定后悔,那是最沒有意義的事情。這是他跟著羅蔚衡的這兩年當中,學到的最重要的一點。天邊的月牙如同嬌羞的少女一般,一步一挪地退回了自己的閨房之中。代表著黎明的曦光自東方顯露出來,等了一宿的公雞昂起頭高聲鳴唱,籠罩在天地之上的幕布被緩緩地揭了開來,新的一天再次展現在眾人的面前。感受到落在自己后頸上的溫熱吐息,季榆睜開尚且還帶著些微睡意的雙眼,面上的神色有些迷茫,似是還沒有意識過來發生了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