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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中的笑意一點點地散了開去,安辰逸垂下眼眸,遮掩住了其中的神色。無論他如何臆想,既定的事情,也不會因為他的意志而有絲毫的改變。哪怕是飛升成仙之人,都無法回溯時間,更改因果,更罔論他一個小小的修士了。他從來,都不是一個不切實際的人,更不會如某些人一樣,抱有將那個人死而復生的妄念。有的時候,連他自己都認為,自己的這份理智與冷靜,近乎冷血。但想來正是憑借著這一份旁人無法企及的清醒,他才能從一個被人斷定無法在修真一途上走太遠的外門弟子,達到今日的程度吧?略微扯了扯嘴角,安辰逸卻有些分不清,此刻他心中的這份感受,究竟是慶幸,還是苦澀。人活得太清醒,在許多時候,也并不是那么讓人感到高興的事情。被風吹下的落葉飄飄悠悠地停留在一塊平凡無奇的石頭上,安辰逸側過頭盯著它看了好一會兒,眼中突然流露出些許嘲諷的神色。當初所有的事情,都因為這一塊石頭而起,可當他將其放在路邊的時候,卻根本不會有人朝它多看一眼——這世上的事情,永遠都是如此的諷刺。伸手將那枚石頭拿起放在掌心,感受著從那上面?zhèn)鱽淼募毿睾偷撵`力,安辰逸緩緩地吐出一口氣。他總是會控制不住地去想,如果當年他和謝瑾瑜沒有拿到這枚由仙人留下的靈石,是否那之后的一切,都不會發(fā)生,那個有著柔軟內心的少年,也就不會遭遇那樣的事情。那個人會如同尋常的世家子弟一般,娶妻生子,接掌家族,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卦谛扌兄飞贤白咧钡叫逓樵贌o法存進,壽元耗盡,在子女孫兒的陪伴下,安然地闔上雙眼。平淡卻不失溫馨的一生。可若是如此,那個人的生命之中——就沒有他的容身之處了。那個人不會知曉這世上有一個叫做“安辰逸”的人,不會由于誤會自己睡覺的時候打了鼾而紅著臉道歉,不會小心翼翼地替他處理傷口,不會在他上藥亂動的時候,用“哭給你看”作為威脅,而他的記憶當中,也不會有那一個笑著喊他“安大哥”的少年存在了。只要這么一想,安辰逸的心口就抑制不住地泛起細微的疼痛來。人果然是天底下最為自私的生物,哪怕明知和他相遇之后,那個少年會遭遇什么,又會落得一個怎樣的結局,他卻還是希望如果所有的事情能夠再來一次,他依舊能夠遇到那個笑容干凈純粹的少年,聽到對方那一聲“安大哥”。將手中的石塊放下,安辰逸站起身來,望著遠處能夠見到些許枯黃之色的群山,沒有多少波瀾的雙眼中有些微的悵然。或許,他應該感到幸運,在最后的那段時間里,他并未和季榆有著過多感情上的牽扯,是以比起另一個人來,他要更容易從那段往事當中走出來。可如若真的是這樣,他又為什么在千百年后,依舊將當初的事情,記得這般清楚?“感情……果然是這世上,最讓人難以拿起,也最讓人難以放下的東西啊……”宛如感嘆一般的話語飄忽清淺,只倏忽間,便被山間的清風給吹散了去,落在那草葉之間。微風拂過,那棵埋著往事的樹下,空無一人。第34章修真(番外二)季家毀了,毀在了其曾經(jīng)引以為傲,并將振興季家作為畢生所求的季家大少爺?shù)氖种小?/br>元嬰之上的修士盡數(shù)被屠戮殆盡,僅留下一些連筑基的門開都尚未踏入的小輩,倉皇著四散逃離,將那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給一一傳了開去。季棠坐在茶寮的角落里,聽著不遠處的一桌人繪聲繪色地談論著這件事,面上的神色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他原是沒有打算留下任何一個活口的,只是在見到那幾個眉眼間還帶著些微稚氣的面容的時候,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了與之有些相似的、屬于另一個人的容顏,是以手下遲疑了一瞬罷了。想來那個人……定是不愿見到他,做這種事的吧?閉上眼睛,他似乎還能見到那個人紅著眼眶質問著他,是否參與了落仙門的事情的模樣,可如今,無論他尋遍這天上地下,都再也找不到那樣一個,分明他做了錯事,卻會為他感到難過悲傷的人了。擺在桌上的靈茶散發(fā)著淺淡的清香,若有似無間,緩緩地朝四周逸散開去。季棠抬起頭,望著遠處蒼翠的群山,思緒忍不住就飄回了多年之前的那個夜晚。他的嫡親弟弟拿著從他房里搜羅走的符箓,誤闖了設有法陣的后院,撞破了季家同其他門派之間的密謀。為免消息走漏,他需得親手殺了對方。于季棠而言,他所認定的最為重要的兩件事,無非是修行與季家的興旺而已,除此之外的所有——哪怕是那有著血脈親情的手足,也都是無關緊要的東西。他并不會因為對方的身份,而有絲毫的手軟。——那個時候,他是那樣認為的。尋到季榆的行蹤,找到對方的所在,然后輕而易舉地結束對方的性命——那個時候,季棠以為,這一次的事情,也會同以往一樣容易。可當他見到那個少年眼中陡地亮起來的光芒的時候,卻第一次生出了“遲疑”這種情緒。他不需要無謂的感情,旁人也不會對他產生任何多余的情感——這是他一直以來認定的事情,但面前那個少年的模樣,卻明晃晃地否認了這一點。季棠忽然就想起了以往自己與這個弟弟相處時的場景。即便他一句話都不說,對方也能找著各種由頭賴在他的身邊,自顧自地喋喋不休上好一陣子;明知道他并不需要,卻總喜歡將一些“據(jù)說有各種好處”的小玩意兒搜羅回來送到他的手上;哪怕壓根一點兒都看不懂他手里的書,也總會為了能夠和他攀上上兩句,將之捧著研究上一整天……細細回想起來,他的腦中,除了修行與季家之外,所盛裝得最多的,竟就是與這個人有關的回憶了。而其中最為鮮明的,就是那個不到六歲的孩童,用力地伸開雙手,攔在一群人的跟前,阻止他們欺侮身后之人的畫面。季棠甚至能夠清晰地回憶起來,那時候那個孩子因為緊張與害怕,而不斷抽動著的嘴角,記憶那分明帶上了淚光,卻依舊倔強地不肯移開的視線。就連季棠自己都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將那樣無關緊要的一幕,那樣深刻地印在了心底。見面前的這個人,僅因為自己沒有任何佐證的一句話,就沒有任何懷疑地相信了他,季棠的心中莫名地一動,竟就那樣將手中的劍訣給散了。——他不過是為了從對方的口中,得到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