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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才從沈氏手中接過了阿福。和年長一歲卻大了一輩的叔叔相比,阿福顯得安靜很多,哪怕是換了個人抱,他也只是睜開眼睛漫不經(jīng)心地看了一眼,隨即繼續(xù)呼呼大睡了起來,看樣子那是被人轉(zhuǎn)手賣了也不會醒。 “這小子有趣。”汪孚林抱了兩下,這才又把孩子湊到小北跟前。小北如今正是好不容易再次懷孕的當(dāng)口,自己的兒子當(dāng)然喜愛,可自己名義上的孫子,她也同樣愛不釋手。尤其是兒子阿毛這般大時,她根本就不曾看過,此時此刻忍不住摩挲著那溫軟的頭發(fā),那rou乎乎的手腳,直到快把孩子鬧醒了這才有些不舍地放了手。 “都是好孩子。”汪孚林輕咳了一聲,做足了父親和祖父的威嚴(yán),隨即微微點頭道,“碼頭上不好說話,回頭再說。金寶,讓你媳婦陪著你娘,把孩子也放在車?yán)铮愫臀因T馬,我們爺倆說說話。” 汪孚林和金寶多年前就是這么相處的,金寶自然習(xí)以為常。而沈氏進門之后,也不是沒伺候過小北這個婆婆,可那次小北上京的時候就曾經(jīng)對汪孚林提過,被家教太好,禮節(jié)規(guī)矩太一絲不茍的兒媳婦給伺候得渾身不適應(yīng),這才逃上京城。所以,如今婆媳倆再次同車而行,在幾句閑話之后,她就忍不住說道:“三娘,你雖說叫我娘,但平時不用這么恭恭敬敬的樣子,你太婆婆待我也是和待女兒似的,我對你也……” 小北一下子卡住了,怎么也不好意思說我拿你當(dāng)女兒似的,她只能深深吸了一口氣后,笑著說道:“雖說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可自己一家人,在外人面前不能讓人挑剔,可在自己家里,還是怎么閑適怎么來。晨昏定省之外,吃飯,起居,說話,不用拿我當(dāng)成長輩似的畢恭畢敬,我在家里也沒有meimei,你在家也沒有jiejie,不用拘束。” 沈氏進門不久,婆婆就上京了,那段相處的日子很短,小北又老是避著她,再加上她常常聽金寶說起公公婆婆如何如何,赫然敬若神明,總是不由自主地多加幾分小心,生怕公婆不喜歡自己。直到這時候,她這才隱隱約約體會到,不止是自己對年紀(jì)相差太小的婆婆有些不習(xí)慣,婆婆也同樣對年紀(jì)相差太小的媳婦不習(xí)慣。 誰吃飽了撐著,不喜歡隨性,而喜歡規(guī)矩? 當(dāng)下,她就笑著點了點頭,對婆婆又多了幾分發(fā)自內(nèi)心的親切。 到了歙縣城中家里,汪孚林和父親汪道蘊,母親吳氏重逢,少不得又是一番契闊,歙縣衙門三班六房還是原班人馬,又是登門拜見,再加上程家和許家的人來拜,他又少不得回拜。當(dāng)他去拜訪了斗山街許家,回程時方才流露出幾分悵惘。 斗轉(zhuǎn)星移,當(dāng)初那個癡癡的許家九小姐許薇,已經(jīng)隨著夫婿遠離了徽州,也許他這輩子都已經(jīng)見不著了。雖說曾經(jīng)兩世為人的他對于那種小女孩子的迷戀,那時候沒有辦法接受,可總是難免為許薇有哪樣一個愚蠢無情的父親而嘆氣。好在許薇還有許老太爺這樣不錯的祖父,否則這輩子也許就毀在那樣的父親手中了。 當(dāng)汪孚林回到松明山村的時候,已經(jīng)是他在縣城停留了七八天之后的事了。盡管他此次是告病歸鄉(xiāng),起復(fù)何時還遙遙無期,但并不妨礙族長汪道旻等人對他吹捧備至,若不是他一力推辭,只怕還會在這種非冬至,非清明,也非中元的日子里,讓他開宗祠另行祭祖。 在這完全都是松明山汪氏自己人的村莊中,這天傍晚,汪孚林悄然造訪了汪道昆松園,伯侄倆在“翻臉”將近一年半之后,再次重逢。他們?nèi)际歉娌w鄉(xiāng),兩人一個成天悠游山水之中,紅光滿面,比在京城當(dāng)兵部侍郎時看上去還年輕了十幾歲,而另一個也是年輕意氣,沒有半點中道受挫的沮喪。 “馮保死了,司禮監(jiān)秉筆提督東廠的竟然是前御馬監(jiān)監(jiān)督太監(jiān)姜淮,而且是得到馮保和張宏兩人推薦,也不知道多少人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 盡管已經(jīng)處江湖之遠,但汪道昆說起這種朝中消息的時候,依舊頭頭是道。 “余有丁入閣為四輔,馬自強請辭卻未準(zhǔn),而皇上則是狂癥再發(fā),而且在不少大臣和科道眼皮子底下,潞王監(jiān)國之議才剛提出,宮中又說是皇后有妊,朝中簡直亂成一鍋粥。皇后腹中胎兒被人寄予厚望,太后沒法聽政,因為沒有前例,也聽不懂。而馮保余黨又翻出了張四維殺子的舊賬,如今張四維的名聲簡直是爛了大街,可你不在京師,已經(jīng)抽身而退,別人疑不到你,足可見先見之明。” 汪孚林當(dāng)然不會說,姜淮私底下對他透露過,皇后可能有妊,更何況他對馮保對張居正都有承諾,還不如從廟堂之高退到江湖之遠,反正名聲刷夠了,從前被人視作為鐵桿張黨的印象也刷回來點兒,再不休息什么時候休息?如果不是這樣,張宏怎么可能聽從他的舉薦,用了姜淮? “如果時機合適,伯父就先起復(fù)吧。”汪孚林笑得如同狐貍一般,“這樣的話,金寶到時候就有人帶挈了,至于我,等到小北把孩兒生出來,我就叫上沈君典,天下四處轉(zhuǎn)悠一圈,休息散心。” 汪道昆知道這個侄兒便是如此憊懶的性子,此時也沒興致責(zé)備,只是一皺眉頭道:“進士不是這么好考的,你就真有把握金寶能夠一蹴而就?” “有沈家這樣的姻親,金寶這些年在江南也名聲不錯,再加上我在京城給他做的鋪墊,他要是明年還考不中進士,那今后也沒什么指望了。”嘴里這么說,汪孚林卻笑呵呵地說道,“兒孫自有兒孫福,我才不擔(dān)心他。” “那你呢?頂著個進士的名頭天下閑逛?” “那是,考出了進士,天下誰人不得敬我三分?”汪孚林微微一笑,這才聳了聳肩道,“等我回頭逛累了,自然還會去做官。” 話雖如此,汪孚林卻在心里說,要是金寶能勤勤懇懇把官當(dāng)大,他只要等著封贈父祖就好,費什么心力去做官啊!有那功夫,還不如多賺點錢,好分給日后越來越多的兒孫們!從負翁到富翁,再到科場連場告捷,遼東建功立業(yè),再到廣東巡按御史,天下赫赫有名的攻堅言官,他在這大明朝謀生求存的路算是挺成功了,日后還可以去一趟東番,好好謀劃一番東南亞,未必不能夠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