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我。

他不理我，我也有些生氣了，車子開過我宿舍樓附近的時候，我便大聲的說道：“荀老師，我要下車了，宿舍很近，我走過去就行了。”

他看了看我，臉上充滿憤怒。

“荀老師，你要開到哪里去啊？”

他握著方向盤，不說話也不看我。

“幫我點根煙。”他用眼睛掃了一下座位旁邊的小盒子。

我打開盒子，拿出了一包云煙，還有打火機。

當時我不知道是傻了還是怎么回事，下意識的就把煙叼到了嘴里，點著了，然后又遞給他，我并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妥。

他有些疑惑的看著我，有些哭笑不得。

“我讓你點煙，沒說放你嘴里點。”

我把煙收回來，準備再給他拿一根，這根就自己抽了。我心里想著，怎么的，你還嫌我臟啊。

正在這時候，他卻伸出來一只手，將我嘴上的煙拿了過去，放到了他的嘴里。

我越來越不懂他了，這人怎么回事，情緒說變就變。

我點著了自己的煙，他伸出手，換上一張CD，旋開了車上的車載音響。

我記得很清楚，那首歌。

因為那首歌的名字叫做，青春。

聽著那首歌，我感覺好舒服，整個人也放松了下來。

“荀老師，你還聽這首歌啊。”

“我挺喜歡搖滾。”他輕松的說道，卻把我嚇壞了。

在這個世界上，會有中國的老頭喜歡搖滾嗎？

我估計除了他，是真的沒有了。

“我喜歡林肯公園的I_NT_H_EEND。”他又淡淡的說了一句。

說實話，我當時真的嚇尿了。他喜歡林肯公園，有沒有搞錯。而且那首歌，還是我認為的搖滾圣典，永遠無法超越的圣典。

“老荀，你今天生氣了？”我吐出一口煙圈，朝他望過去。

他沒有看我，也吐出了一口煙圈。

“無塵，你知不知道。”他握著方向盤，看著前方。

我不知道他怎么會突然喊我無塵了，心里又是驚，又是喜。

“你知不知道我年輕的時候也跟你一樣，”他繼續說道。“迷茫，壓抑，失落，沉淪。”

我沒有說話，專心聽著。

他的鼻息很輕，頭發梳的很整齊，整個人在香煙的籠罩中，沉靜，英氣，而又儒雅。

“那會兒我總是覺得上天對我太不公平，為什么我的人生要比大數人悲慘許多，為什么我要走大多數人都不用走的悲慘旅程。”他繼續說道。看了看我。“我知道你也跟我一樣，痛苦，自卑，迷失。”

他清了清嗓子，“我想要告訴你的是，很多人在年輕的時候都是壓抑而痛苦的，但是你要相信自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朝他點了點頭，雖然我不是太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我喜歡坐在他的身邊，我喜歡聽他說話。

“無塵，人的一輩子很短，千山萬水腳下過，一縷青絲掙不脫。”

我看著他，心里很安穩，很平靜。

這時候，他卻突然的踩了腳剎，我整個人向前沖了出去，嚇了我一跳。“你這個笨蛋，你天天跟著蔡衛東通宵打游戲干啥子呢？你還想不想大學畢業了，你再這樣老子期末給你打零分。”

他的突然生氣把我嚇的著實不輕。原來他是知道我通宵回來的，只是我想不通，如果說他要關懷學生的話，為什么不教育蔡衛東，為什么，單單是我。

“我們學校是浙江的名牌大學，你腦子也不錯，好好學點東西，以后的人生會順利的多。”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我懂你心里的苦處，都是這樣過來的，無塵，”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不再看我，我突然覺得他的眼里似乎藏著很多溫柔，還藏著很多想說的話。

我跟著他走下了車，晨曦照滿了整個校園。他的灰白鬢角在晨曦中微微浮動，他的背影看起來如此的高大。

我突然好像牽他的手，甚至抱抱他，但是我不敢。

他的周身似乎圍繞著一股悲傷的氣氛，他的世界，我進不去，他也不允許我進去。

“荀老師，你帶我走吧！”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說了這句話。

他扭過頭來，“帶你走？你要去哪里？”

他走到了荷塘旁邊，滿池的荷葉搖晃，荷香撲鼻。

“去哪里都沒用的。”他輕輕說道。

我知道他的意思，如果心在流浪，你去到哪里，都是沒有方向的。

許多年后，我想起那個清晨，我想起了他拿著香煙的手指，我想起了他英氣的臉。

只是我再也想不起，他的那些未說出口的話。

他到底想對我說啥。

“再給我點根煙！”他站在荷塘邊上，笑著回頭對我說道。

我抽出一根，放在嘴里，點著了，遞給他。

朝陽中，荷塘邊，我第一次有了愛的感覺。

☆、第六章

日子不緊不慢的過著，老蔡這個月突然消失了一般。我不跟他通宵了，開始好好的念書，私下的時間開始研究電腦。我喜歡上課的時候盯著老荀看看，但是除了學習以外，我什么都沒跟他說。我不知道跟他說什么，他也不知道跟我說什么。

他好像有意避開我一樣，做實驗的時候不再站在我身邊，不再特別的關照我，我有些郁悶了。

青春期特有的失落，迷茫加上叛逆再次籠罩了我，我開始整夜整夜的在十一點熄燈了以后翻墻出去網吧上網。

三米高的校墻，我站在墻頂，搖搖晃晃，似乎隨時跌倒，脆弱而又不堪，一如人生的本質。

如果有一天，我墮落了，親愛的，記得告訴我，我是時回頭了。

網吧的空氣很糟，我還是一根接一根的抽煙。

幾個月的時間里，老蔡變了。

老蔡來自山東，全名叫蔡衛東，他在我們宿舍最年長，所以我們都喊他老蔡。他家里經濟有些拮據，第一年申請的便是助學貸款。

開始我們還是偶爾翻墻出去上網，但是不知道從哪天起，老蔡整整一個月沒有回來了。

他回來的那天，我請他去校外的館子搓了一頓。

兩個人要了八瓶啤酒，吃著鹵豬蹄，還有空心菜，花生米。

大家喝的都有點多的時候，老蔡又叫了兩杯扎啤。他拿了一杯，遞給我一杯。

“無塵，”他像是看著小弟弟一樣看著我，“我敬你一杯。”

“老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