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叔，這也是你不去找他們的原因么？”傅海忠沉思了很久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去年夏天有個年輕人來村子里找吳老六，但他卻躲在屋后面偷偷的哭而沒露面，“你心里難道就不想他們么？”

“想又能怎樣呢，只要知道他們過得很好，沒有忘記我這個人，還有啥子不滿足的。”吳老六真正擔心的還是傅致勝，雖說他是有兒有女，但是真正走進他心里的，還是只有自己，“人這一輩子就這樣，不會事事都順心的。只有電視里才會出現(xiàn)讓所有人都滿意的結局，那都是假的，都是文化人編的。”

“你自己想想吧，要是讓你做一個選擇，在小包子和降瑞之間選，你會選哪個？”

說完這番話，吳老六也回到客廳，繼續(xù)變成了那個玩世不恭的老頑童，不顧形象的趴在地上逗小包子。

傅海忠依舊坐在陽臺上一動不動，腦子里孫降瑞和小包子兩個人的照片晃來晃去，直到天色逐漸的黯淡下來。

人，要學會知足，有總比沒有強！這是吳老六真正想要傳遞給傅海忠的信息。

“爺爺，該吃飯了，我都給你把酒倒好了。”小包子跑到傅海忠的面前，伸出手要抱。

“小剛，你出來下！”

“叔，什么事兒？”

傅海忠把小包子抱起來，握住他的小手摸著孫世剛的臉，“幺兒，他就是你爸爸，爺爺和保保兩個人想逗你玩，過幾天就讓爸爸帶你回家看mama好不好？”

“我想跟著爺爺。”小包子一句話，更是讓傅海忠心酸，因為他沒有家的概念，所以在小包子的心里，哪個對他好，他就想要跟著哪個。

“幺兒，爺爺給你買衣服買玩具的錢，其實都是這個爸爸給的。”傅海忠說這話的時候，把孫降瑞抽動的身子盡收眼底，“你要記住，你爸爸是這個世上最愛你的人，雖然他沒有看著你出生，讓你跟著小姑生活了兩年，但是以后，爸爸肯定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真的？”小包子不是真的聽懂了話，而是被傅海忠雙眼里閃爍的淚花所迷惑，想了幾秒鐘后，朝孫世剛伸出手，要他抱。

孫降瑞，則成了小包子的保保，吳老六給他取了一個很有深意的大名，傅成儒，在成都待了一段時間后，跟著孫世剛回了孫家坳生活。

臨走前，孫世剛把孫降瑞拉到一邊，“你是我弟弟，從生下來都是，不管你做啥子選擇，我都支持，只是你不懂的，我得替你承擔，你造的孽，我來背。”

☆、第十八章吳老六的心事

201１年月底，小石村。

傅致勝的孫子小虎考上了重點大學，但凡沾親帶故的都跑來慶祝，好不熱鬧，樂得傅致勝成天合不攏嘴，忙上忙下的招呼客人。

一吃過午飯，院子里就圍了好幾座的人，打麻將的打麻將，斗地主的斗地主，連傅致勝都被孫子小虎拉著，非要他上桌玩玩，可他卻一個勁兒的四處打望，只要一時半刻看不到那個人，心里就會跟少了一樣東西似的不自在，心不在焉。

玩了不到兩把，傅致勝就借口上廁所下了桌，鉆進里屋，“老婆子，你有沒有看到老六，吃飯的時候還瞧見了，怎么一轉眼就沒看到了？”

傅致勝的婆娘，和他的年紀差不多大，出生在舊社會，年輕時吃過不少的苦，和現(xiàn)在的所謂新時代的女性觀念有著很大的區(qū)別。在她的眼里，傅致勝就是她的天，不管做啥子事，都是對的，三從四德的觀念已經(jīng)深入到骨髓里，想改都改不了。

“剛剛我都看見在院子里和海波兩個人竊竊私語的，說得可高興了，是不是回家了？”柳寒煙放下手里的針線活，她要急著給小虎做一雙布鞋帶到大學里穿，“要不我?guī)湍銌枂柡２ǎ俊?/br>
“不用了，我自己去問！”

“海波，看見你六大爺了么？”傅致勝在柳寒煙那里沒有得到消息，心里開始有點擔憂起來，前幾天他才聽到一個消息，吳老六當年在山上的一個兄弟沒了，“他這幾天心里有事，得看緊點。”

傅海波對他倆的關系一清二楚，年輕的時候對吳老六還有很大的意見，甚至還拿著扁擔去吳老六家，說要替他娘狠狠的收拾他一頓，后來逐漸的在柳寒煙的勸說下，才慢慢的改變了對吳老六的看法，尤其是看到他爹傅致勝有一次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省，吳老六寸步不離的照顧著，連抹眼淚兒都是偷偷的躲著，不敢讓任何人看見的時候，他理解了這份感情。

況且，柳寒煙都不在乎，他還何必那么斤斤計較？

“爹，我六大爺一直把小虎當親孫子，如今小虎有出息了，他高興得很，就多喝了點酒，說是回家躺一下。”傅海波還不忘取笑一番他爹，“這才一個小時都不到呢，你就那么想我六大爺了，要不要我去找根繩子把他拴你褲帶上？”

“小兔崽子，你這是要笑話你爹是不？”傅致勝抬手就在海波的頭上敲了兩下，“你六大爺這些年不容易啊，看到小虎有出息，他自然是高興，但是不可避免的會想起他們。”

傅海波知道他爹口里的他們是誰，從他娘的嘴里，他曉得了吳老六也是有兒子的，表面上吳老六是傅致勝的尾巴，走到哪里都要跟著，實際上最離不開吳老六的還是傅致勝。

“爹，要不你去六大爺家看看，陪他說說話也好。”

“家里你多照應點，別讓親戚朋友掃興了。”傅致勝打了一圈招呼后，就出了院子，但不是去的吳老六的家，反而是朝山里走去。

傅致勝猜得沒有錯，吳老六一回到自己的家，牽著黃牛就上了山，走的另外一條道，故意避開了傅家的視線。

山風吹過，看著吃草的黃牛，吳老六心里一陣酸楚，他心里一直有個疑問，連傅致勝都沒說。明明自己就是小石村土生土長的一個人，但為啥子自己總會有種飄忽不定的感覺，宛若墜落風中的葉子，搖搖晃晃不踏實，感受不到腳踏實地的感覺，又像是漂浮在河面的浮萍，隨波逐流，他不敢對任何人說，怕會無意中傷害到周圍的人。

在別人的眼里，他是幸運的，海波和海忠拿他當親爹一樣對待，孫降瑞更是直接改口，叫他爺爺，有事無事就開車回小石村接他去成都耍，羨慕死小石村的一幫子連縣城都很少去的老貨。

有些人，有些事，怎么忘都忘不掉，這就是所謂的人生。

除了喂養(yǎng)的黃牛，吳老六還有一個老伙計是會隨身攜帶進山的，別在腰間的一根蕭，看成色就知道已經(jīng)很有些年頭，取下來放在嘴邊，吹出一段思念，一段難忘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