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復(fù)發(fā)了，不過不太嚴(yán)重，左肺收縮沒到10%，不用做手術(shù)，我給你開些藥，你回去按時喝，這段時間一定要好好休息，減少運動。”

周予安神思不屬的點頭答應(yīng)了，去開了藥，提著藥在醫(yī)院一樓來來回回的轉(zhuǎn)圈，保安看了他好幾眼。

要不要悄悄去看鐘弗初？可他不想看到自己。

就看一眼？可他連一眼都不想看到自己。

明明以前的自己是那樣無畏，現(xiàn)在卻連走向胸外科辦公室的勇氣都快沒有了，他怕聽到鐘弗初的冷言冷語，怕自己的一腔熱情被潑上冷水，怕自己的期待再一次被抹滅。

可還是想他，想他，想他。

最終他提起所有剩下的勇氣，向胸外科辦公室走去。

趙賢在門診休息期間給鐘弗初打了個電話：“你之前那個病人過來看了，確實有點復(fù)發(fā)，我等會把片子拍了發(fā)給你。”

此時的鐘弗初正在辦公室里，道了聲謝，頓了頓問道：“他看起來怎么樣？”

“怎么樣？哦，看起來心情很不好，三魂六魄丟了一半，還問我怎么不是你，嘿小鐘，我說你怎么自己不過來看，明明沒事還推著我來門診，真是搞不懂你們年輕人。”

“這次辛苦你了，下次請你吃飯。”

“真的？那可真是太難得了，漢南醫(yī)院胸外科的鐘醫(yī)生居然要請我吃飯了，我可得說出去炫耀一番，你以后有什么要幫忙的可以再找我！”趙賢有些受寵若驚。

鐘弗初嗯了一聲，掛掉電話，沒過多久趙賢就把周予安的CT發(fā)了過來。

他低頭仔仔細(xì)細(xì)的看了一會，確實問題不大，但周予安向來不讓人省心，他蹙眉想了會，找了張紙在上面寫了一些注意事項，叫了一聲李慧婷。

“鐘醫(yī)生，什么事？”李慧婷走了過來。

“給周予安打個電話，把這些念給他聽。”鐘弗初將紙條遞給李慧婷。

李慧婷接過紙條吐了吐舌頭，說道：“您怎么自己不去給他說啊，我不想再當(dāng)傳聲筒啦，他沒準(zhǔn)會覺得我對他別有居心了。”她越發(fā)覺得鐘弗初和周予安有些怪了，可又不敢問他的老師。

“你有嗎？”鐘弗初看著她，皺眉問道。

李慧婷愣了愣才反應(yīng)過來，忙搖頭道：“沒有沒有，予安有錢又帥，我哪好意思有居心啊！”

“那就快打電話。”

李慧婷嘆了口氣，剛拿出手機(jī)，就看到辦公室門口有個人在探頭探腦。

“人來了，我不用打了吧！”她向周予安招了招手，打算把手里的紙條直接給他，背后卻冷不丁傳來鐘弗初的聲音：“跟我去查房。”

李慧婷愣了愣，早上不剛查過嗎？怎么又查，可她向來不敢違逆老師的話，只好跟在鐘弗初背后往外面走。

周予安看到鐘弗初在里面和李慧婷說話，卻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他剛要進(jìn)去，就看到鐘弗初帶著李慧婷往外走。

他雙眼一亮，揚起大大的笑容，軟軟的喊道：“弗初！”

鐘弗初依舊是那一身白大褂，卻并沒有看他一眼，仿佛他是空氣般徑直從身邊走過，李慧婷跟在后面朝他點了點頭。

周予安的笑容僵在臉上，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身體仿佛失去了知覺，他茫然的看著鐘弗初的背影漸漸遠(yuǎn)去，卻不知為何視野突然模糊的像雨后玻璃窗。

他不得不仰起頭拼命眨了眨眼睛。

李慧婷跟著鐘弗初走在走廊里，小聲道：“您怎么不理他啊，既然不想理他，又何必待在辦公室里呢？他復(fù)查完肯定會來找您的，畢竟他一直那樣黏您。”

她想不通鐘弗初的心思，如果真要躲著周予安，醫(yī)院這么大，多得是地方夠他躲。

鐘弗初沒理她，她輕輕嘆了口氣，說道：“我看剛才予安都快哭了。”那副泫然欲泣的樣子，她看了都忍不住心疼。

鐘弗初腳步頓了頓，那一刻她以為他會轉(zhuǎn)身回去，但他還是沒回頭，甚至加快了步伐。

李慧婷沒再多嘴，可她又突然聽到后面?zhèn)鱽硪魂囉蛇h(yuǎn)及近的腳步聲，越來越快，越來越響，像敲在人心沸騰的鼓點，她駐足向后看去，卻是周予安。

她又看了眼鐘弗初，他已經(jīng)停下了腳步，卻沒有轉(zhuǎn)身。

她收起心里奇怪的猜想，悄悄離開了，還好走廊里目前沒有其他人，她不知道他們發(fā)生了什么，但希望他們能好好談一談。

周予安跑到鐘弗初身后，卻再也不敢往前走了，他將將站在他背后一米的位置，仿佛站在洶涌洪流的岸邊，看著對岸朦朧的人影，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問出聲：

“你是不是打算以后都不理我了？”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像等待凌遲的罪人。

“是。”鐘弗初毫不猶豫的回答了他，背影冷硬無情。

周予安怎么也沒想到鐘弗初會回答的這么干脆，那個“是”字像一把尖刀突然戳進(jìn)他的心臟，還沒來得及痛，就已被攪動著抽出。

他突然想起他們在一起的第一個夜晚，鐘弗初站在門口接他去一起睡覺，他撒嬌說要是他不理自己一次，就少喜歡他萬分之一，現(xiàn)在他不理自己這么多次了，可自己的喜歡卻沒有辦法少一分一點。

“可我還是很喜歡你，我要怎么辦？怎么辦？”他茫然的睜大眼睛，哽咽著問鐘弗初，像一個做完白日夢的孩子，醒來發(fā)現(xiàn)一切都是假的，哭著問大人夢醒了怎么辦？

鐘弗初緩緩轉(zhuǎn)過身，周予安通紅的眼睛落入眼中，他極力從那雙淚眼里撕扯下自己的目光，喉頭劇烈的滾動，盡力用平穩(wěn)的聲音道：

“你會遇見很多人，會找到一個你喜歡，也喜歡你的人，他可能是任何人，卻不可能是我。”

周予安已經(jīng)完全看不清眼前的人，他搖了搖頭，努力眨掉幾顆眼淚，液體帶著guntang的熱意從臉頰滑落，視野才逐漸清晰。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抬腳向鐘弗初邁出了一步，手指攥的快要失血，抬起頭用很輕很輕的聲音問道：

“你是不是也會去找一個你喜歡，也喜歡你的人？”

“是。”

依舊毫不猶豫，絕情到再無余地。

周予安忍不住閉上眼睛，喉嚨一陣發(fā)燙，灼燒的他再說不出話，他像一只火光里掀翅的飛蛾，從嗓子里擠出最后幾個字：“那我呢？”

那我呢？

鐘弗初猛地震顫，這三個字如隆隆驚雷，在那一刻劈頭炸裂，耳蝸轟鳴，時光倒錯，世界再沒有其他聲音。

二十年前，他也曾一遍遍發(fā)問：那我呢？

回答他的只有無盡的黑暗，他與他從此走向不同的人生。

可現(xiàn)在他聽到周予安問出同樣的三個字，卻有一瞬間呼吸不過來，手指顫抖的幾乎握不住，極盡全力才狠狠刻進(jìn)掌心里。

沒有半分造化弄人的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