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話沒說完，腹中竟又翻江倒海般發(fā)作起來，他煞白著臉，捂住肚子又沖了出去。

岳斬霄也忍不住跟著御醫(yī)一起搖頭。耳聽外面人聲鼎沸，眾人都在忙著整理行裝上路。全伯這樣子，的確不便硬撐著趕路。看來只能依那御醫(yī)所言，讓老人暫且留在館驛內(nèi)養(yǎng)病，等病愈了自行回琉璃島。

過了半柱香工夫，全伯才氣喘吁吁地回到屋內(nèi)，聽到岳斬霄要他留下，極不樂意，但也知道自己若是跟著上路，肯定會拖累大夥的行程，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答應(yīng)了。

這一日眾人埋頭疾行，日暮時趕到了下一處館驛。

岳斬霄在房內(nèi)剛休息了片刻，聽到門外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打開門，不出意外又看到了啞巴那張長滿小疙瘩的丑臉。

白天途中歇腳時，也都是這啞巴給他遞茶送干糧。他暗忖那秦侯爺與他往日素?zé)o交情，不來為難他這個“勾引”了妹夫的禍根已經(jīng)夠大度了，居然還命隨從對他獻(xiàn)起殷勤，其中必有古怪，便將送來的食物都悄悄置於一旁，并未進(jìn)食。干渴時也只喝自己隨身水囊中的水解渴。

啞巴此刻，又端來了幾大碟噴香的飯菜，進(jìn)屋擺了滿滿一桌子。

岳斬霄一整天粒米未進(jìn)，聞到飯菜香味，不禁勾起饑腸轆轆，他略一沈吟，看見那啞巴還站在桌邊等著，心中微動，走到桌旁入了座，將飯菜撥成兩份，又取出自備的一雙竹筷，把啞巴送來的那雙筷子往對面一放，淡然笑道：“你也坐下來一起吃吧。”

殷長華驟聞，竟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愣住。

“怎麼不坐下？你是嫌棄岳某一介武夫，不屑與岳某同桌？”岳斬霄戒心大盛，言語里也隱約帶了鋒芒，臉上卻依然掛著笑。

殷長華朝思暮想，也無非盼著岳斬霄能對他重露微笑，這時見到岳斬霄的笑容，他只覺一顆心在胸腔里怦怦跳得厲害，似乎即將蹦出口，哪還注意到岳斬霄話里機(jī)鋒，急忙點(diǎn)頭，在岳斬霄對面入座。

一時情急，膝頭重重磕在了凳子上，他險些跌倒，忙按住桌子穩(wěn)住身形，卻又把筷子碰落了地。他趕緊撿起筷子，臉上熱辣辣的，好在涂著易容藥物，也看不出來。

岳斬霄見他手忙腳亂的，十分笨拙，也不覺失笑，招呼他先吃，等殷長華吃了好幾口飯菜後，他暗自細(xì)察，確無異樣，這才開始吃起飯菜。

幾口入肚，他驀地發(fā)現(xiàn)，這幾樣菜肴，居然都是他在信王府時最喜歡吃的。

醋溜黃魚酸甜適中，清炒白玉鵝脯選的是最嫩滑的部分，銀絲魚豆腐羹里放了補(bǔ)中消暑的茨實……

這等廚藝，絕不可能出自館驛里的廚子之手。送親使團(tuán)中有御廚隨行，專司負(fù)責(zé)公主與衛(wèi)應(yīng)侯的膳食，可御廚雖然能燒一手好菜，又如何清楚他昔日口味？

難道……是殷長華在眾人離京前，吩咐御廚的？

一塊樟茶鴨腿被送到他碗里。他震了震，瞬間竟怔住──猶記得初次與殷長華同桌共食時，殷長華搛給他的第一樣菜，便是條八寶樟茶鴨腿。

……“這是我命你吃的，不許推辭。”殷長華似乎怕餓著了他，不停往他碗里搛菜，很快就高高堆起……

回憶就如布滿尖刺的荊棘，纏繞住他的心臟緩慢收緊、再收緊……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成功地逼自己將過往封印，此刻卻發(fā)覺根本是在自欺欺人。

他死盯著碗里的鴨腿，握著筷子的手越來越用力，手背青筋浮現(xiàn)。

殷長華一時沖動搛了鴨腿給岳斬霄，見岳斬霄面色不對，才省起自己太過冒失，怕岳斬霄起疑，急忙低頭扒飯，耳邊猛聽一聲大響。

岳斬霄重重放下了碗筷。殷長華不明白他為何發(fā)怒，捧著飯碗不知所措。

岳斬霄緘默片刻，面無表情地道：“我已經(jīng)飽了，你把東西收走吧。”

這分明是睜眼說瞎話，殷長華指了指岳斬霄碗里那條鴨腿，示意他快吃，卻換來岳斬霄冷冷一笑。“我最不愛吃這些東西，快拿走。”

殷長華伸出手還想比劃，岳斬霄已冷著臉離開飯桌，走到一邊燭臺下執(zhí)起書卷，逐客之意不言而喻。

殷長華只得收拾了飯菜碗碟，默默離去。走到庭院中，忍不住回頭，窗紙上映出岳斬霄的影子，仍一動不動地在燈下覽卷，他黯然收回目光，看著托盤上都沒吃上幾口的菜肴，無聲苦笑。

這幾樣，都是斬霄當(dāng)年最愛吃的。他特意親自督著御廚精心烹飪，沒想到竟遭斬霄掃地出門。

斬霄，是真的想把過往種種都一并抹殺掉麼？……

他在漸升漸高的皎潔月色下怔忡許久，終於失意地走出了院子。

第48章亂臣47

岳斬霄手里雖然握著書卷，心湖卻仍因那條鴨腿微瀾不止，目光壓根兒沒有落在書頁上，只盯著案頭緩慢流淌的白色燭蠟發(fā)呆。

蠟炬成灰淚始干。長華，卻又要到什麼時候，才會死心，不再來糾纏他？……

“……你為什麼還不明白？我們永遠(yuǎn)都不可能再跟從前一樣了……”他聽到自己的喃喃低語在空蕩蕩的房內(nèi)響起，空洞落寞得令他自己也覺害怕。

更聲篤篤，驟然敲響，震碎了夜間死寂。岳斬霄猛然回神，嘆息著拋下書卷，取了一身干凈的貼身衣物推門而出，踏著灑落在青石板上的銀白月華向院中一隅的水井走去。

以前就寢前沐浴，全伯都會將熱水送來他房中，如今老人不在身邊，他也懶得去廚房找熱水，提起一桶井水，便開始寬衣解帶。

剛脫下外袍，他眼神猛冷，腳尖一挑，已將腳邊一枚碎石踢起，直射院門外晃動的黑色身影。“誰？！”這快半夜三更了，誰還會往他這里來？莫不是有歹人潛入？

念頭還沒轉(zhuǎn)完，碎石己擊中了那黑影的肩膀骨。那人一跤摔倒在地，手里的東西也“啪”的碎了。

瓷碗碎片飛開一地，幾個白白圓圓的東西滾了老遠(yuǎn)。

岳斬霄定睛一看，卻是幾個猶自冒著熱氣的包子，他不禁啞然。這時月光也照上了那人黧黑的面龐，一臉的疙瘩。他暗自搖頭，走到摔得狼狽的啞巴身邊，皺了皺眉道：“你怎麼還沒睡，還端著包子在我院前晃來晃去的？”

殷長華爬起身，揉著還有些酸痛的肩膀，連比帶劃大作手勢。岳斬霄耐著性子，總算大概看明白了。

“……你是說怕我之前沒吃飽，所以給我送幾個包子來充饑？”

殷長華連連點(diǎn)頭。

岳斬霄心窩沒來由地一暖，想到自己先前還對這啞巴冷顏相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