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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坐下來,開始望腳下一片盛世夜景。他們身下,是目前市內中心最高的建筑物。雖然說臟且亂,但特別適合俯瞰全市。這里不如電視塔高,可地處全市正中心,放眼望去,滿目樓宇林立,燈火通明,高樓大廈鱗次櫛比。如峰險峻,如海洶涌。連地上那些奔跑的小車,都化作夜幕里的螢火,渺小而平凡。城市常被人比喻成“森林”,而人類又何不是洪水猛獸。誰能想到呢?一個如此繁華的大都市,它的城市建筑最高點,竟然是一片狼藉、無人問津。“城市真的很大……大到我不知道,是它太大,還是我太小。”風堂慢慢開口,“我以前不懂事,從沒覺得’社會環境’有多么了不起……你知道的,曾經論職位,在這里最大的就是我爸。我就感覺這座城是我的家,得好好愛護它,守著它。”他說著,忽然笑起來:“風準以前是糧食局的。賀情老怕惹著我,他就會被餓死。你說他傻不傻?我小時候,看見什么林業局、民政局,教育局的叔叔,我也害怕。總感覺教育局的最恐怖。我還在飯桌上求過他,少給我們布置點作業。”封路凜問:“然后呢?”“他說不歸他管……我小學門口有顆樹,快枯死了。我跟林業局的叔叔說,能不能把它養好點兒啊?”風堂說完,托腮道:“噯,不過我就沒見過公安局的。工種原因吧?對于部分人來說,他們和他們的家人長期處于危險中,我特別崇拜。你說,他們身邊的人,是膽子特別大,還是膽子特別小啊?這種情況長大的,一般就兩個極端。”封路凜看著他,沒說話。膽兒大的吧,大到敢把你風堂都給拿了。晚上就不該看夜景——人一旦意識到自己的“渺小”,是好事也是壞事。不同城市,氣質不同,給人的感覺也就不一樣。風堂現在坐于高樓之上,半邊臉被四面八方的光照映得忽明忽暗。他雙臂撐在身側,腿腳搭在露臺邊晃蕩,有如步在云端。封路凜忽然想伸手,把他抓緊一些,再緊一些。“你是交警,你最清楚不過了……”風堂像察覺到他的目光,往他身上靠了靠,繼續說,“你看路上那么多車,其實那也是一個個家庭。不是只有不動產才能被稱之為’家’的……車也一樣啊。車甚至更脆弱。”封路凜決定跟他交流起來:“對,現在小康家庭一般就一輛車,共全家出行用。大多數是緊湊車型。可一出事故,就難有轉機。”“很多人理解不了你們玩兒車的,但我可以。我當年高中玩摩托,我爸追著我打了兩條街。”他邊說,邊試著去握風堂的手。你看這個人。表面做著心冷自私,手掌心卻這么熱。“說了這么多,有什么用?都不關我事。以前我就是特別愛cao心,有好多人來找我幫忙。幫好了就好,沒幫好還背地里罵我。賀情跟我提起,我都說……”風堂不忽然停頓,不想再說了,“可能是有人跟我同名同姓吧?”封路凜側過臉,不動聲色地把手臂攬上他的肩,很想抱抱這個曾經的“小孩子”。“你很聰明,也很糊涂。”封路凜說,“太多別人不懂你的,我懂。”“你是來救我的。”風堂認命般地閉上眼睛,他近乎順從地將頭靠上封路凜的肩,也不去計較誰弱勢誰強勢了,誰讓他就是矮了那么四五厘米?怪誰嘛。他做完深呼吸,再用手指抵上封路凜心口,一字一句地說:“我以為……想遇到這樣一個人,要等很久很久。等到大起大落?等到四五十?甚至到死都遇不到。”在這里,可以一無所有,也可以擁有一切。如今城內高空,夜風見月。偶有一二縷暖風來得魯莽草率、極不禮貌,刮得他好疼,好想流淚。現代社會,終其一生都沒有所愛之人的人太多了。所以,風堂總覺得,封路凜是從未來來的。但這些話,他望著男人沉寂于夜色的側臉,怎么都說不出口。有些話要慢慢說吧?慢慢說才有結果,才能一步步地來。這世上,好物常難留住。他已過了青春妄想的年紀,見了太多是非愛恨,現在只想再多看幾眼當下。就算是終有一別,往后想起來,也會多懷念些。封路凜忽然說:“我給你介紹個男朋友吧。”風堂沒反應過來,正要說話,封路凜又出聲:“二十七,北方人。”風堂點頭:“交警嗎?”“嗯,特別厲害,”封路凜說,“會照顧人,還認真工作。”風堂:“還會翻墻。”封路凜:“還會做飯。”“還愛亂發朋友圈。”封路凜笑出來,挑眉道:“我沒亂發。”風堂不管,繼續說:“還會扮豬吃老虎,騙感情騙色。”“不騙你。”風堂一震,都快要氣死了。說實話……他又不是傻子。有些關系,冥冥之中,就是覺得有那么點牽連。如今自己坐在百米高空,面對著腳下成千上萬的“群星璀璨”,他頭一次生出了一種身處銀河的時空錯亂感。風堂顧不得三七二十一了,紅著眼罵他:“封路凜,你他媽撒謊吧?看過八點檔肥皂劇么?那些男的一撒謊,聲音就變大,你就是口不擇言……”封路凜眼皮都沒抬一下,悶悶出聲:“你說真的嗎?”這重點找得不對。風堂火了,瞪眼道:“什么真的?”封路凜又問:“男的撒謊聲音會變大。”風堂也大聲起來了:“對啊!”咳嗽一聲,封路凜把本來就低沉的嗓音壓得更厲害。他這段時間在馬路上,聲音都快喊廢了。封路凜將另外一只手臂也搭上風堂的腰,把他抱得好緊。風堂渾身沒了支撐,搖搖晃晃——像是下一秒,兩個人就能從這頂樓摔下去。感覺風堂緊緊攥住了自己的衣角,封路凜低聲笑了。而他的笑聲,出口卻已變成悄悄話——“風堂,我特喜歡你。”這句收尾時,風堂愣了一下。緊接著,他手臂收緊,下意識將封路凜也抱住了。他其實,都明白的。自己心跳的速度原本二十四年如一日,現在卻因為眼前的人而加快了好多好多。風堂那一張嘴講過太多話,而那些他真正能記住的,往往是說不出話的一瞬間。有過百感交集,也有怒不可遏。還有現在的繳械投降。“怎么了?不愛聽么?”封路凜嗓子還啞著,忽然慌了。他身上沒帶紙,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