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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出事了,我也顧不了你,再說……你要真出事了,我連個朋友都沒有了,兩眼一摸黑的,就真不知道該去哪了,我又變成孤苦的一個人,又要挨人欺負了。”說完,那泫然欲泣的淚珠子終于掛不住了。他不敢出聲音,干是咧個嘴,有大哭的架勢,沒有干嚎的動靜。聲音上沒有驚天動地,情景上確是撕心裂肺的。杜云峰本來是要掏東西,見此情景只能暫時作罷,轉身哄起他來。起初是下意識的想捂對方嘴,企圖強行阻止對方哭泣,比劃了一下覺得不對,就改成襖袖子去給對方擦眼淚。他那棉襖從關外來一路東躲西藏摸爬滾打的,臟的不行,尤其袖口沒禿嚕線的地方都磨得黑的發亮,禿嚕線的地方棉花都跑光了,成了黑舊的破洞。這一擦,把臟棉花都蹭宋書棟臉上了。宋書棟哭著哭著鼻子癢,還跟上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大噴嚏。手忙腳亂的拿了毛巾給宋書棟擦臉,一邊安慰:“別哭啦,不走就不走唄,我也沒趕你,我這不是怕連累你嘛,你不走,我還巴不得呢。”“真的?”宋書棟從毛巾里抬起臉,“我也沒想讓你報答我,你也別嫌我拖累你。”“嗯,”杜云峰連忙說,“不拖累不拖累。”宋書棟想的沒錯,杜云峰還真不是壞到沒下限的土匪種,他有他暴力的一面,也有他仗義的一面。在杜云峰有記憶的人生里,他還第一次與人長聊,雖然內容有點墨跡,但是他卻在過程中許下一個承諾,一個對他救命恩人的承諾,我不離開你。而這個承諾,在后來相當長的時間里,都幫助了他,也束縛了他。巡捕設卡查車的哨聲時不時傳來。夜都深了,外面還時不時有車燈閃過窗戶,光影從墻上閃過,可見,還是有大批人的人在繁忙的尋找著。“杜哥,他們會不會突然進來?”宋書棟緊張的站在窗邊,想要伸手撩窗簾。“別動窗簾,”杜云峰已經翻出東西,是個小黑布包,忙里偷閑的看了他一眼,“你已經手抖了,會引起別人懷疑。”“哦,”宋書棟答應了一聲,又去靠近床頭燈,“要不要關燈,不然他們知道這個房間有人。”“別動,”杜云峰掃了他一眼,立即制止道,“忽然關燈也會惹人注意,你什么都別動就好。”“那我?”宋書棟有點手足無措了,站在窗邊,明明什么都沒做,渾身的肌rou卻繃得僵硬起來,“我該做點什么,杜哥,你在干嘛?”杜云峰一抖,打開小布包,原來是一套刀剪理發刮臉用品。他膽大而心細,好斗卻并不魯莽,他跟了侯代英三天,遲遲不能動手,不是找不到機會,而是先要摸清對方底細才肯伺機而動。那套西裝禮帽已經丟在橋洞下,他臉上的連鬢胡已經幾個月沒修剪,沒型沒款不說,如同扣了個張飛面具,加上他冷靜而警覺,帽檐兒壓得又低,真是難見真容了。所以當他又換成破棉襖棉褲,籠著袖口刻意貓腰駝背的溜達回市郊旅店時,并不起眼,只是遠遠望見巡捕的時候,他會悄悄繞著走,好在叫花子似的一身并不起眼。脫掉棉襖,里面就剩赤膊了,他對著一盞小鏡子修剪胡須,待一把一把的剪短了,才上了剃刀貼著胡茬硬刮起來。宋書棟自告奮勇上場,先是跑去水房接了水,回來兌進搪瓷盆子的冷水里,調好了水溫,又想起自己屋里有塊洋胰子,取回來打在濕毛巾上,開始往杜云峰臉上涂。“你行嗎?”杜云峰仰頭坐在板凳上,那旅店不甚高級,床和椅子凳子都是粗藤的,是用幾年就得扔的廉價貨,不過他們只住得起這樣的店,他瞄著宋書棟手里提起來的刮刀,“不要害怕,手不要抖,他們今晚查不到這,放心吧,戈登道離這里太遠,他們不會馬上排查到這。”“你咋知道?”宋書棟放下毛巾,手上的刮刀開始比劃,得從脖子開是刮,從那就開始有硬胡茬了,“今晚不到,明天后天呢?我看城里都戒嚴了,這不比奉天,咱還能認識幾個人幫忙打掩護,現在要出城可真難辦了。”杜云峰瞄了一眼頭頂探過來這張臉,喉結咕噥了一下,但是識時務的沒講話,他心里也奇異了一下,自己咋知道今晚人不會找上門?沒什么理由,好像就是一種直覺。天生的,一種生存直覺。但又好像不是直覺那么簡單。就好像他行動的時候,會直覺的感知到對方的槍、匕首一類的武器最可能藏在哪里,也能本能的感應到對方是真服了,還是會伺機反抗。一切都太快,各種連鎖反應瞬間完成,這是一種生理本能,生俱來一般,融化在血液里,成長在骨髓里。伸手穿衣,張嘴吃飯,都是本能。可真要細究起來,更像是重復了千百遍的動作,從第一步到第一百步,因為經歷的次數太多了,中間那九十九步都省略了過程,看起來就是從一直接到一百的直線反應。他迷茫的時候,就會想到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他不愿深想,想不出個所以然來,腦袋還要開鍋。“我就是覺得,巡捕最快也得明天白天或者夜里,畢竟城里能住人的地方太多了。”他等到剃刀離開喉結時,才回答宋書棟的問題,“現在不能出城,現在出去等于自投羅網,火車站肯定設重卡,咱要是背包袱步行,慢且不說,太顯眼,容易被人懷疑上。”“那咋辦?”宋書棟本來看他不慌,還以為有啥辦法,結果聽他這么一說,竟然是甕中捉鱉徹底跑不掉了,不由得急切起來,“咱不能坐以待斃啊!我的意思是咱不能坐著等死啊,你也說明后天人就來了,咱往哪躲啊?”宋書棟說話間,手里的剃刀沒閑著,刮的還挺快,轉眼刮了個差不過,杜云峰的胡子太硬,這一番下來,剃刀都有些鈍了。“說了不要急,你再刮花我了,臉上帶傷最容易惹人懷疑了。”杜云峰坐直身體,照了照鏡子,拿過宋書棟手里的剃刀,拉過自己腰間一小截皮帶,剃刀反正面交替的磨了幾把。又抹了一把泡沫,他仔仔細細的刮臉,間或鼓著腮幫子和宋書棟說起他的打算。他的打算大膽而簡單。城里不是大張旗鼓的在找他嘛,那他就偏偏往那锃明瓦亮的大燈底下站,好像那些人背靠著他,怎么轉身都看不見他。第二天一早,宋書棟就依了杜云峰的主意,雖然他心里打鼓并不認同,但自己也實在想不出好的辦法。他照舊去了報館,跟主編匯報說去印刷廠查看印刷進度,便匆匆跑出來,在那戈登道上頂好的一家小洋樓里簽了租賃的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