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叫我嗎？”

“我沒……”話到一半就斷了，再抬起頭來，男生已消失在人群里。男子的眼神略微沉了沉，卻不知道這股矛盾從何而來。

為什麼……會覺得剛才見到了來儀？

***

夜，在繁華市中心的一條不起眼的巷子盡頭有一扇門，門上門牌寫著四個字——靈憩茶館。

“咿呀”，門被推開了，男生入內。

沏茶人以熱水燙壺，抬高的手腕白皙如月。

“回來了？我正要沏茶，過來一起喝杯茶吧。”

男生默默入座。

放下熱水，沏茶人抬眼看了他一眼。

“今天第五天了，改變主意了嗎？”

垂眸，男生說：“我不想等了。沏茶人，可以結束這場游戲了。“

沏茶人輕笑著搖頭，一邊用茶匙將茶葉撥入壺中一邊說：“既然你都說是游戲了，那便要遵守規則。你該知道，這個世界有自己的準則，什麼時候生命該消失，又什麼時候該散去魂魄，這都是早就有了軌跡的，不能隨便更改。要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想消失就消失的話，那我又怎麼會在這里做沏茶人呢？”

男生沉默無言。

沏茶人將熱水倒入壺中，接著溫杯。

“并非我不想實現你的愿望，只是我的責任是修正軌跡，命不該絕的人都會到我這里來，我必須讓你們都盡量步上正軌。無論是你過去的三個月，還是現在給你軀體從而讓你回到現世體驗人世，都是這個世界制定出來的規則，我也無法改變什麼。所以，在七天過去之前你就再看看這個世界，問問自己，真的要拋棄嗎？這麼多年在架子上的孤獨都忍受過來了，為何現在又突然要放棄呢？你不想再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了嗎？”

本沒想得到回答，誰知這次男生卻開口了。

“因為我滿足了。”

沏茶人停下動作。

“我會停留在這里等待一個重生的機會只是為了得到一樣東西而已，現在我得到了，所以我沒必要再停留了。”

放下茶壺，沏茶人端正坐姿。

“我能問下你想得到的是什麼嗎？”

回想著那三個月，男生的面部線條變得柔和了許多，一直冷冷淡淡的眼睛也多了些許溫度。

“關心。”

最真摯的、最乾凈的關心，只要一次就好，他想得到這些。

想想自己的經歷，私生子的罵名，諷刺的話語，令人作嘔的生活環境，最後還被做人情婦的mama拉著一起死了，根本從未體會過什麼“幸福”、“開心”的滋味。所以一次就好，想要體會被人關心、被人呵護的感覺，要是連這個都無法知道就去陰曹地府投胎重新來一遍的話，他怎麼也無法接受。因此，當沏茶人出現在已死的他面前，問“要不要到我這里來？我給你機會，讓你以‘守候靈’的身份回到這個世界上”時，他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他想以現在的靈魂體驗一次真正的人生滋味。

“你好，小少爺，我叫江明鏡，是鄭老爺子委托我照顧你的，你可以把我當做你的監護人。”

“我經常聽老爺子提起你。你知道嗎，你的名字，來儀，是取自鳳凰來儀的來儀，寓指祥瑞。而我的名字，明鏡，高臺明鏡，同樣是來自成語，所以鄭老爺子曾經說，我跟你之間有緣，也正因此，他把你交托給我照顧。”

“鄭來儀！你到底在做什麼？讓你吃飯你居然不肯吃？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吃飯卻吃不到只能餓著肚子到處賠笑臉就為了吃一頓飯？好端端把食物端到你面前你居然打算浪費？還有，既然怕冷就不要開冷氣！現在還沒熱到需要開空調的地步，你開那麼強的冷氣是想要浪費多少電？躺床上看電視對眼睛不好這是小學生都知道的事拜托你不要那麼任性快給我起來！”

“多吃點，你太瘦了。”

“你放心，如果你光靠水就能活下去，我絕對不會管你。”

“小少爺，不要光吃菜，飯也吃點吧。”

“喝你個頭！小孩子喝什麼酒！給我老老實實喝湯去！”

“鄭，來，儀！就算你是被慣壞的也好，別人跟你說話，你要回應別人，這難道不是最基本的禮貌嗎？你還要耍你的少爺脾氣到什麼時候！”

“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不會再丟下你不管了。聽話，好好吃飯。”

“是你說的，你不需要‘小少爺’這個面具，所以，聽話，不開心直接對我發火，別拿自己身體開玩笑，來儀。”

“可是，我就是想要照顧你，就算我跟自己說你有多令人討厭，就算我離開這里，就算我把自己的時間塞到滿，我就是在意你，在意到不得不回來這里。不過托這次離開的福，我知道我傷了你的心，可是這讓我認清自己的心。鄭來儀，我鄭重告訴你，我想要照顧你，這是我的決定，也是我的決心，所以，我不是為什麼要留在這里照顧一個我討厭的人，而是我想留在這里照顧一個我在意的小鬼，一個叫‘來儀’的人。”

“真是的，又忘了你腳上的傷？”

“全都吃完，不準剩下，鍋里還有一碗粥，我等會盛給你。”

“滿意嗎，小少爺？”

“那就再吃一口，一口就好，不然你晚上肚子會餓。”

“昨天我讓人幫我買了一瓶紹興酒，你要喝么？”

“拜托，下次別再說死不死的了，我聽了很難受。”

“沒關系，你不想吃這個我會做點別的，你想吃什麼我都給你做。”

“來儀，乖，吃東西好嗎？”

“來儀……”

“來儀……”

“來儀……”

“來儀……”

耳朵里滿滿是那人的呼喚，眼睛里還晃著最後那一天他的面容，鮮明得可怕。

夠了，看到他因自己聽聞了背後的真相而驚慌的表情，得到了他的責罵與擁抱，感受了他的親吻，聽到他在即將離開的自己耳邊許下的永遠照顧自己的承諾，夠了，真的夠了。

三個月，這份溫暖足夠讓自己永生永世回憶了。

哪怕守候靈不得進入陰曹地府轉世投胎，放棄的下場是灰飛煙滅，他也想抱著這份溫暖終結自己的旅程。

他不會讓其他任何記憶覆蓋住這份溫暖。

☆、30

“鏘！”廚房里又傳來了碟子摔碎的聲音。

路海廉在外邊喊道：“明鏡，你怎麼了？這可是你今天打破的第三個了，是累了嗎？要不叫外賣？”

抹了下臉，江明鏡抬高音量，說：“不用了，我只是手滑了下。你再等會，我一會兒就做好飯了。”

拿過放在一邊的打掃工具，江明鏡清理了下現場，然後轉過身去繼續做飯，二十分鐘后，他把鍋里的青菜裝盤，拿到外邊，放在餐桌上，問道：“來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