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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像一個膿包,不挑破了,流血了,不感覺到徹骨的疼痛了,永遠也好不了。 葉黛暮忍著內心的劇痛,一字一頓地說了下去。“我不可能再把命托付給他了。” “為什么?為什么,就因為他姓徐,你就不能信任他了嗎?難道他做過的一切你都看不到了嗎?橋山上,他為了你誓死不渝,我們的兄弟九死一生,就為了你那個不愿傷及無辜的命令。他說什么了嗎?他退怯過嗎?” “一步也沒有,他一步也沒有退過。” 葉黛暮笑了。她當然沒有忘記過,那是刀光劍影之中唯一可靠的后背。他的鎧甲上滿是鮮血,她卻連一根頭發(fā)絲也沒有受到傷害。 這樣的背影,怎么可能會忘記? 她當然記得。 可是這世上沒有恒古不變的事情。再高的山峰也有被磨平的一天,再廣闊的湖泊也有被填平的時候,一個渺小的人類有什么自信來保證自己不會改變呢。 她明白這一點,徐景茗也明白。所以他們選擇了訣別。 只為了避免未來的某一天,他們之間有一個人利用這一份信任,傷害另一個人。 “那么你希望我去相信他,哪怕他已經(jīng)辭下右奉宸衛(wèi)的職務,哪怕他已經(jīng)回到了徐家陣營里去?”葉黛暮拼命地忍住,她的鼻尖酸楚,眼眶微紅,卻怎么也不肯叫眼淚掉出來。 這個事實,叫白斯燁愣住了。他磕磕巴巴地保證道。“可是安山絕對不會背叛陛下的。他絕對不會做傷害陛下的事情。” “我相信這一點。即使有人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著他殺我,他也絕不會聽命的。可是我們都知道,他也不會做傷害徐家的事情。如果有一天養(yǎng)育他的宗族讓他去做一件微不足道的他做不做?” “如果不會傷及陛下,他會做吧。”白斯燁撓了撓后腦勺,說。 葉黛暮憐惜地望了他一眼。她現(xiàn)在知道為什么徐景茗會把這個男人推到她身邊來了,這是一個忠誠的人。他心性簡單,也可以說是一根筋,這樣的人必定能跟她走到最后。 他最后還是給她留了個可用的人啊。 “可偏偏就是這樣微不足道的事,往往左右整個戰(zhàn)局。天佑元年,誠敏帝登基,世家叛亂攻陷洛陽。你知道洛陽城是怎么淪陷的嗎?” “我知道,守城的將領不知對方是叛軍竟打開了城門,導致城池失守。”這樣的典例,白斯燁怎會不知,這是常識。 葉黛暮輕聲接了下去。“可是你知道嗎?守城的都尉不知叛軍的消息,正是因為他家中的一名侍女受過上官家的恩惠,將他書房里的奏報藏起來了。導致他錯失消息,被俘自殺。而統(tǒng)帥叛軍進攻洛陽的正是上官家。” “這只是一件小事。小得不能再小,甚至那侍女都沒有拿走那奏報,就是藏在了文件的最下面,讓他來不及看到。這侍女以為自己不過是為了報恩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卻害得她的主人,洛陽城里駐守的十萬軍隊全部被殺。” “這戰(zhàn)火燒了整整三年,遍地都是戰(zhàn)死、餓死的尸首,洛陽一地就少了一半以上的人口。就因為這微不足道的,我還敢把命交給他嗎?還敢把你們所有的人命都交給他嗎?” 白斯燁徹底失去了反駁的力氣,他像個孩子,竟?jié)M眼淚水,痛哭流涕。 葉黛暮站在那里,沒有去安慰他。雖然她懂這個道理,但是情感往往不是理智可以左右的。她望著他,任由他哭得痛快,內心的那些愚蠢的天真的想法也隨著這哭聲一起去了。 她不可能永遠騙自己。現(xiàn)實永遠比更殘忍,她只能讓內心那個不愿意長大的小姑娘認清楚這件事實。她不能再與安山生死相托了。 “但是我相信安山還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葉黛暮看他哭痛快了,才掏出自己的帕子,給他擦眼淚。“因為安山給我留了一員大將。他驍勇善戰(zhàn)、銳不可當,最重要的是安山認為他忠心耿耿,可以代替他,追隨我直到最后。” “這個人是誰啊?陛下,你叫出來,我要見見。”白斯燁一說這話,謝璇和葉黛暮都忍不住笑了。 “此人姓白,名斯燁,字容清。白容清,你可愿做我的右奉宸衛(wèi),保護我這危機不斷的女皇嗎?”葉黛暮望著他的眼睛,鄭重地說。 “是、是我嗎?”白斯燁傻乎乎地愣了愣,然后反應過來,立時笑了起來,毫不猶豫地跪在葉黛暮的身前。“臣愿意為陛下效犬馬之勞,我愿意代替安山保護陛下。只是陛下,我有一個請求。” 葉黛暮猜得到他想說什么,但還是溫和地問。“你說吧。是什么?” “求陛下,若是徐家做出忤逆之事,也不要牽連他。還有若是可能,陛下能讓他回來嗎?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在平息了事件之后,沒有任何危險了,再把他叫回來。也不是,我的意思是……”這個男人真的像個孩子一般天真啊。 葉黛暮卻沒有拒絕,她微笑著說。 “只要他沒有涉及其中,我都不追究。而且只要他肯回來,我隨時掃榻以待。” “那……他回來,你肯相信他嗎?”這個白斯燁也不是一點腦子也沒有。說起來,白姓似乎也是世家,只是如今朝中完全不見他們的蹤跡了。 “為什么不?他救過我的命。哪怕我是個沒什么用的女皇,什么也不能給他的時候,他都愿意追隨我。我當然信任他。”葉黛暮終于愿意直視這現(xiàn)實了。而且她發(fā)現(xiàn)現(xiàn)實并沒有她想的那么糟糕。 徐景茗確實回了徐家。可是他根本不可能愿意和他們同流合污。如果他們仗著宗族之恩,想要讓他一起反叛,他肯定不會做。 葉黛暮知道,他是個有底線,有良心的人,所以他才愿意違背自己的志向,離開她回去徐家。一個不忘恩情的人,怎么可能會簡單地背叛她呢。若是眼下的局面解除,她就能掌握了絕對的上風,左右朝政。 到了那個時候,世家必定會為了各自的利益內斗起來。葉黛暮作壁上觀,還不是漁翁得利。世家與皇權之間沒有絕對的沖突的時候,徐景茗就可以回來了。徐家還會哭著求他回來。 葉黛暮握拳,她得讓那一天早點到來才行呢。那個毒舌,許久不聽,還甚是想念。 ☆、第貳佰叁拾叁章 涼風襲人 再三囑托白斯燁照顧好云繇法師,葉黛暮這才送別了云繇法師一行人,和謝璇兩個人牽著馬慢悠悠地走。 “現(xiàn)在去哪里?”謝璇一向閑,他若是有一張計劃表,行程大概只有一個——葉黛暮。 葉黛暮迷惘地回答。“不知道。” 她不能去汴州,那里除了瘟疫,還有戰(zhàn)亂,還有徐家;她也不能回上京,那里沒有朝臣,沒有政務,也沒有淑慎。如此想來,她竟只有夏宮可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