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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它為統治者捆綁服務的那些部分——還記得“厲儒”嗎——就是應該揚棄的了。”陶清風的惘色略消解了些,卻依然低沉道:“沒有這么溫和。”嚴澹愣了愣,明白過來,道:“你指的是徹底否定國學傳統吧。那也要放到特定歷史背景下去理解。那個年代是要破而后立的,在社會形態、經濟方式、思想精神上,都要來一場‘革命’,文化上自然也不例外。‘革命’無可避免要破壞很多東西,所以流血和疼痛都是無法避免的。”陶清風依然沉默無言,然而在那心房陣陣隱痛中,他逐漸能理解那個時代隱藏在每本書背后,貫徹的邏輯密碼。嚴澹繼續寬慰道:“你上次說,你第一次去酒吧里,喝了一杯叫做‘血腥瑪麗’的雞尾酒。”陶清風想到了那杯番茄汁和芹菜,道:“有故事嗎?”嚴澹說:“西方的歷史中,有很多叫瑪麗的女人。其中有一個叫瑪麗的,是法國最后一任封建帝王路易十六的王后。她被法國大革命送上了斷頭臺,在她臨死前,她不小心踩到了劊子手的腳,她于是留下了臨死前最后一句話:對不起,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陶清風若有所思地望著嚴澹,不知道他說的意思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那樣。嚴澹繼續道:“金碧輝煌的凡爾賽宮,奢靡的貴族上流生活,瑪麗王后熱衷于舞會、下午茶,她本人也被教育成了非常合格的貴族女子,心地善良又天真可愛。如果是‘見其生不忍其死’的圣人記載里,連羊羔哀鳴都不忍殺生,自然也舍不得殺掉這水晶玻璃般的人。可她還是得死。和她本人有沒有作惡,是沒有關系的。”陶清風嘆道:“必須死嗎?”“必須死。死的是她身上折射的階級的意志。她不是作為‘個人’而死去的,而是作為‘象征符號’而死去。”嚴澹道,“儒學道統的圣賢沒有錯,溫潤教化人心的學識也沒有錯。就跟山沒有錯,海也沒有錯。但是滄海桑田會改變,山崩海阻會消亡。”陶清風眼中蘊著水汽,喝了酒都未浮現熏意,但此刻他的眼神漸漸朦朧下去,低道:“我大概有些明白了。”嚴澹關切問:“解憂否?”陶清風朝嚴澹頷首道:“多謝。”嚴澹道:“其實我還沒說得太透呢……”陶清風已經站起身,拘謹后退一步,低聲道:“先這樣吧。一下子說得太多了,我也沒法接受。”那模樣,簡直生怕嚴澹忽然靠過來,他又動彈不得了。嚴澹坐在椅子上噗嗤笑了,覺得陶清風這忌憚模樣,實在是可愛又好笑,道:“你在怕什么。”陶清風問出了內心疑惑:“嚴老師,你……究竟是怎么回事?”陶清風恢復了“嚴老師”稱謂,想問嚴澹,到底怎么回事。是突然性情大變,還是暴露了隱瞞的一面。在其他方面都那么正常,唯獨每次……的時候,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陶清風還記得嚴澹對自己說,有“戀愛缺乏癥”,所以陶清風以為嚴老師在感情表達方面,該是含蓄或很克制的風格。可是為什么“好不容易發現自己喜歡了一個人”并且坦白之后,會這樣熱烈的步步緊逼?陶清風懊惱地想,以為沒醉,其實已經不清醒了吧,否則怎么會主動過來,這簡直像把自己送上門的。不愿接受對方心意,卻又前來尋求幫助,自己過分了。嚴澹也懂陶清風到底在問什么,他心里模模糊糊指向的那個懷疑,也該分享一下了,就對陶清風笑著說:“說不定我就是燕澹?”陶清風明顯被嚇傻了,往后退的時候差點把桌上的茶杯碰掉,哆嗦道:“你在說什么?”嚴澹聳肩道:“一時半會說不清楚,反正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特別不一樣。我覺得這大概是因為……”嚴澹眼珠一轉,輕描淡寫地拋下了這個重磅炸彈,“我夢到了自己就是燕澹,夢里有和你在一起的事情。”陶清風駭然瞪大雙眼,四肢戰栗,音調都變了:“你夢到了什么?”其實嚴澹已經通過旁敲側擊,核對了“進奏存錄院”等細節,他知道著急驗證真假的是陶清風,就跟當初自己著急辨明陶清風是否去看一樣。于是嚴澹只是勾起了一個暖融融的笑,道:“在此之前,我能不能討個獎勵?”陶清風神色復雜地盯著嚴澹,又在心中對比描摹著燕澹生的容顏。可這并不能說明什么,自己和陶清的模樣也七八分相似……但事實證明毫無關系。嚴澹和性格也和記憶中燕澹生很不一樣,陶清風當然是把他們看做不同的兩人。但嚴澹既然已知道燕澹生于他的意義,以他的自矜自傲,怎么可能是拿這種事開玩笑,心甘情愿蜷縮在別人陰影之下?嚴澹這樣說,一定有某種……根據?陶清風又忍不住想:如果嚴澹真的能夢到燕澹生的記憶……不得不說,此刻嚴澹那副噙著笑容,盡在掌中,拿喬使絆的風范,真的十分有燕澹生的氣質。如果是真的……陶清風光是想一想,就頭腦發燙,要昏過去了。陶清風僵硬道:“什么獎勵?”嚴澹繼續笑:“太遠了,過來一些。”陶清風大致猜到他要做什么,臉色微紅,卻硬著頭皮,同手同腳走了過來。嚴澹伸手扶住陶清風的肩,發現他渾身僵得像個木雕,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他微微低頭,并沒有在陶清風閉眼所料那般吻下去,而是側頭湊到陶清風耳邊道:“夢到了你借了崔大人腰牌在藏書樓里翻……”陶清風失色震驚瞪大雙眸,只聽得嚴澹在耳邊不緊不慢道:“如果我做的那些夢是真的,你想想,喜歡你的是燕澹……”說罷他親了親陶清風的耳垂,發現那抹紅色仿佛爆炸的火星,從陶清風滴血般的耳垂一路燒到了臉頰和脖頸。“你還夢到了什么,你怎么知道那是真的?”陶清風心臟劇烈跳動著,眼巴巴地望著嚴澹。對方站在他面前,眼神含笑,深情灼灼。陶清風的臉紅得更厲害,他恍惚覺得自己又動不了,但這次是因為那句“燕澹很喜歡你”,哪怕是一句不知來處真假的話……“我夢到的也只有一小部分。還夢到了……”嚴澹又低笑起來,漸湊下頭去,擦著陶清風的唇道:“下回說吧,記得要給我獎勵。”陶清風渾身激靈,趕緊抽身,讓自己離嚴澹炙熱的目光遠了些。他非常想知道嚴澹夢境的細節和真相,更想確認,那到底是不是燕澹生的視角和記憶?可是嚴澹就像把這個當做一塊胡蘿卜吊在驢子前方。陶清風面紅耳赤地想:什么叫拿這個換獎勵?這實在是……一點都不斯文。陶清風再次疑惑:嚴老師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