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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門……”接話茬的是個年輕女人,叫娟兒。“海燕和他老公被抓去坐牢了,說是警察直接上門逮的。”“這是造了什么孽!”“就程家那小的沒事,說挖墳的時候就他在。”“他在那兒干嘛?”“誰知道,不過城里的警察把他帶走啦!”“也抓去坐牢了?”“錯嘍,說是帶回去養了。”婦女嘖了聲:“所以我說嘛,不看人親不親,要看理順不順。這警察來了,那娃子剛好就在,程家人死的死,抓的抓,就他野雞變鳳凰,搞不好以后就是城里人咯!”娟兒張大了嘴,嫌棄又羨慕:“本事這么大呀,自己爹的墳都被掀了,還能當個城里人。”婦女把苕片嚼得嘎嘣響:“墳里那個又不是親爹,搞不好,城里那個才是……”“程四才是我爹。”程煙景發出細小地聲音,卻像深水里炸了雷,婦女像農田里的青蛙一樣兩腿一抖,苕片全撒了,臉上青黃紅白輪著變了一通。這娃兒什么時候在的?婦女收了驚恐的目光,在花棉襖上抹了抹油膩的手:“娟兒,田翻了沒?”娟兒一聽,唱戲似的喊:“沒呢,我田里的辣椒熟了,新鮮,給你摘幾個。”“那敢情好……”程煙景沖著娟兒小聲嗡著:“娟嬸兒……”娟嬸以前可喜歡他了,總愛給他吃的。娟嬸挽著婦女的胳膊,親親熱熱地走了:“跟你說喔,我家老李昨天不知道從哪兒刨了一根鐵棍山藥……”“日哦,舒服死你咯,你明個還能不能下地哦……”婦女笑得yin糜,水蛇一樣扭著腰,又壓低聲音:“那娃兒什么時候來的哦,連個腳步聲都沒有,嚇死老娘了。”“不是說去城里了嗎?怎么回來了……”“不曉得撒,鬼鬼祟祟的,搞不好城里人都不要他。”程煙景傻傻地看著兩人遠去,像腳上被綁了枷鎖,挪不開腳步,過了好一會兒,才打了個噴嚏,從迷茫中醒來,繞過婦女的土房,沿著灰蒙蒙的路往家里走,山還是那山,路還是那路,可有什么不一樣了,就像腐爛的桃子,表皮紅艷艷的,內里已經黑了,程煙景說不上來到底是什么。房門緊鎖著,程煙景翻到墻頂,從一塊破瓦片里取了備用鑰匙,他的視力越來越差了,在層層疊疊的瓦片中看不清哪塊缺了口,只能一塊一塊摸過去,劃破手指頭的那個便是了。房間空蕩蕩的,鍋里鋪了一層灰,碗柜里還剩著一盤油炸豆腐,長了霉,聞起來像發臭的動物尸體。平時程四和程海燕輪流做飯,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他想做點吃的,撿了柴火往灶堂里塞,可他太累了,躺在柴火堆里睡著了。月光從屋頂的瓦縫里瀉下來,像天上長了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程煙景被凍醒,打了個寒顫,反倒不覺得餓了,餓過頭就沒了進食的欲望,把柴火捆好,想著幸好沒生火,搞不好把屋子燒了。過了幾天,謝明峰找來了,褪去警服的謝明峰看上去只是普通人。“學都不去上了?”謝明峰蹲下來,比程煙景還矮上半截,摸著他亂糟糟的頭發:“回去吧,你要是喜歡這里,放寒假再來。”第二年夏天,程海燕刑滿釋放,村里又熱鬧了,扎堆往程家鉆,說是來關心,個個裝模作樣地客套,像看馬戲團里逃出來的猴子,帶著遮遮掩掩的戲謔,和無法探究的惡意,但程煙景是真的開心,逃課搭了黑車回家。程海燕一看見程煙景,拿了掃帚出來。“哎唷哎唷,這誰啊這是,這不是我們家狗子嘛,不對,看我這記性,現在不是鄉下的狗子了,是那什么,城里的那什么狗,貴賓?金貴得很。”程海燕呸了聲:“我看你別進這個門了,看你這身衣服,我們家怕是會臟了你的布料。”程煙景僵住了,他以為程海燕出來了,他終于可以回來了。他不要待在城里,程四才是他的爹,城里那個不是,他挖了他爹的墳,抓了他的家人。現在他家人回來了,嫌棄他的衣服。衣服有什么不一樣嗎?白襯衫搭牛仔褲,同學都這么穿。程煙景臉色煞白,仍不死心:“燕姨……”“滾滾,瞎喊什么,誰是你姨,你就是個喪門星,我們養你,你害我們去吃牢飯。”程海燕憤怒地喊,好像越大聲越能鬧出點兒動靜似的,“找你那城里的爹去!”程煙景反駁著:“他不是我爹……”“我管他是你爹還是你兒子,看到你就來氣,滾遠點,別把晦氣帶進來了。”程海燕提著掃帚磕了幾道,簌簌抖掉灰,“我看你就去禍害城里人去,咱們這窮地方供不起你。”程煙景在屋外坐了一夜,冰冷的夜風像針尖扎進皮膚,月亮還是像亮晶晶的眼睛,無聲地看著他,山里的蛐蛐寂寞地叫了整晚,他和月亮一樣,和蛐蛐一樣,被孤立了。這次,沒等謝明峰來,太陽升起前,程煙景自己回去了。其實謝家對他不錯,謝明峰走哪兒都樂呵呵地說‘這是我兒子’,妻子陶婉萱更是偏心,換著花樣想把程煙景養胖一些,排骨湯、五花rou輪著上桌,謝無爭都長了七八斤,程煙景一直那么瘦,陶婉萱一看到謝無爭就來氣,說他搶了程煙景的營養。謝家供他上學,帶他尋醫,日子那么美滿,疼痛都隨著時間遠去了,讓他差點就以為自己真的是謝家人了。第44章程海燕第一次到沉香堂的時候,程煙景剛上完鐘,蹲在后院喂魚,右眼已經看不見了,只能靠左眼辨別魚的位置。程海燕大喇喇的沖進來,說房子舊了要修,家里沒錢了,程煙景陡然想起自己是姓程的。沉香堂生意好,他資歷久,上鐘的價格也高,城里的土豪就好這口,價格越高越能顯派頭,好像錢花少了就低人一等似的,扎堆往程煙景的vip客戶名單里擠。程海燕開口就要五千,程煙景想了想,給了一萬。這一萬,給出麻煩了。程海燕紅了眼,一萬塊啊!紙鈔一張一張,紅撲撲的,比小姑娘粉紅的小臉兒還好看。村里人哼哧哼哧地養一年的豬,一頭才賣500,程煙景這一給就是20頭豬,村支書家里都養不起這么多。程海燕嘗到甜頭,隔三差五的要錢,次數多了,程煙景也招不住,可程海燕張口就講程家的恩情,提醒他不能忘本。其實程煙景除了晦氣,沒有什么致命的缺點,還特別相信人,隨便說點什么都當真,程海燕心里門兒清得很。如果不是謝無爭的妻子夏妍妍突然闖進來,程海燕下輩子都不用愁了。那天,程海燕數著錢走出沉香堂后院,和夏妍妍撞了個正著,一沓粉色的錢天女散花似的飄。她急得趴地上,揮著胳膊往懷里扒:“哎唷哎唷,哪個不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