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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之前的無數次一樣,年曉米把手里的牛rou卷餅和軍用水壺遞過去。年輕的父親一言不發,他懷里小小的嬰孩不哭不鬧,乖乖地喝著水壺里的羊奶。春末的扎蘭是一片紫色的海,漫山遍野的杜鵑從哈拉蘇的松林蔓延到扎蘭諾爾的浪花邊。草原上的風吹得人臉上疼,年曉米拼命抹臉,可不論怎么擦,臉上總是濕漉漉的一片。他什么都沒說,大口吃卷餅的人什么都沒問,他們一起坐在五月的杜鵑花海里,四野的熱鬧都是空寂,只有呼倫貝爾的風永不止息。一年又一年過去了。少年變成了青年,他破舊的棉襖變成了整潔得體的皮夾克,他依然每次都要被父親差點用門拍扁鼻子。但這都沒關系。全扎蘭都知道這是個有能耐的人。媒人磨平了那座嶄新的圓頂院落的門檻。她們口中的姑娘不介意他是個年輕的父親。他翻看那些相片許久,挑出了其中的一張,若有所思。窗外的年曉米看不下去,轉身跑掉了。他跑啊跑,跑得呼吸里全是火,兩肋像刀割一樣痛。杜鵑的莖蔓絆得他摔了個跟頭,他從矮坡上骨碌碌地滾下去,一直滾到蔚藍的湖水邊。扎蘭諾爾像一面巨大的鏡子,它映出天上羊群似的云朵,也映出草原后面的蒼山延綿。它映出年曉米的影子,卻映不出他臉上的眼淚。裹著風的馬蹄聲匆匆而來。他肩膀被重重地掰過去,云朵,群山,湖水里他悲傷的影子全都不見了。視野里只有一雙眼睛。金色的瞳仁里涌出蜂蜜來,粘稠地,纏綿地,將他吞沒了。他全身疼痛不已,風聲無法掩去耳畔的喘息。日輪在湖水里沉沒,滿月從金阿林背后升起。銀輝彌漫,草海千里。雁群在星野中穿行,世界在寂靜里沉睡,又在寂靜里睜著眼睛。死與生,本來就是一枚圓珠。圓珠在女神阿布卡赫赫的頸下滾動,每轉動一圈,就過去凡人一生的時間。年曉米在星光里被抱上馬背,在晨曦里回到有嶄新圓頂房的院落。太陽東升西落,一天只是一眨眼,他們從體格勻稱健壯的青年變成了白發蒼蒼的老年。前一刻他在溫暖的炕上握緊了男人的粗糙而布滿皺紋的手,后一刻他卻在扎蘭諾爾的水邊。藍色的湖水化作一條巨龍,騰空而去,散落成頭頂的點點星光。扎蘭諾爾只剩下長長的一條,像草原上一條明亮的絲帶,不知從何處來,也不知要延綿到何處去。河那邊是白天,春日融融,芳草萋萋。一個和他有著相似輪廓的年輕男人從花叢里直起腰,驚訝地望著他。那人臉上神色柔和,有一雙溫柔的,總是含笑的眼睛。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不知道從什么地方走過來,也朝他招手微笑。木橋從水下浮起來,年曉米下意識邁上去,一下子想起來,河對岸不正是他父親,還有很早以前就過世的外婆么。與親人相見的喜悅讓他加快了腳步。誰知道那邊的親人神色卻忽然焦急起來,他們連連向他擺手,示意他別過來。年曉米站在橋中間,滿心混沌。他回頭看了一眼,天上的星星都不見了。永夜里只有他白發蒼蒼的愛人,河的那一面溫暖而明亮,而這一面風雪交加,寒冷徹骨。他只是猶豫了一瞬,就轉身從橋上飛奔而下。天太冷了,他得回去給他煲一碗湯,不然這樣的雪夜,要怎么熬過去呢。下橋落地的一瞬,草原,河流,群山,全部消失不見。他在刺眼的光芒里茫然了好久,只覺得一滴溫熱的液體落在自己腮邊。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章完結。☆、尾聲年曉米大年初五在醫院里醒過來。高燒來得氣勢洶洶,走得風卷殘云。排了片子,感染的癥狀都消失了,后遺癥是有些低燒,但相比于昏迷時的狀況,已經算不上什么事兒了。大年初十,他被裹成了一只棉球,塞進了沈嘉文汽車的后座,一上了車就不知不覺睡著了。他大病之后一直精神不濟,一天里大部分時間總是在睡覺,稍一安靜,人就自動休眠了。醒來的時候是在一張陌生的大床上,身邊一個人都沒有,mama和嚴先生不知道什么時候離開了。他無力地摸索了一陣,在床頭柜上找到了自己的眼鏡,搖搖晃晃地爬下床。屋子里空曠又昏暗,他找到窗子,把窗簾扒開一條縫,明亮的陽光晃得他一陣眩暈。瞇著眼茫然了一陣,他笨拙地拉開了厚重的簾子,積雪上的陽光鋪天蓋地地涌進屋子,遠處一片延綿的綠色,一眼望不到盡頭。他呆站了一會兒,不知道這是夢境還是現實。就好像他剛從昏迷里醒來的時候,好長時間都分不清到底哪邊才是真的。他昏昏沉沉地慢慢挪出房門,走廊盡頭的樓梯旋轉而下,眼前豁然開朗。落地窗外,冬日的陽光把寬敞空曠的大客廳照得亮堂堂的,一個熟悉的中年女人放下手里的抹布,有些拘謹地微笑了一下:“您醒了。”年曉米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這是家里從前那個很和善寡言的阿姨。他有些站不穩,慢慢坐在了樓梯上。那位阿姨趕忙匆匆過來,要扶他起來。年曉米虛弱地微笑了一下,示意自己還好,只是想坐一會兒。他就這樣赤著腳,穿著睡衣坐在木頭樓梯上,透過雕花的欄桿打量眼前的房子,越看越覺得像一個夢。平靜下來細看,房子其實并不如何大,但是設計很好,客廳的空間從地板直達屋頂,墻壁那里甚至有個不知真假的壁爐。它看上去有點像童話里那種房子,只是童話里的設計師們不會把一整面墻拿來做窗戶。年曉米坐在樓梯上發呆,身上漸漸又沉重起來,倚著欄桿打起了瞌睡。不知過了多久,身上一暖,緊接著又是一輕,他在半夢半醒里看見沈嘉文抿得緊緊的嘴唇,知道他又打橫抱著自己,卻沒有掙扎的力氣了。男人把年曉米安頓好,拿額頭貼上他的,又有點熱。他熟練地把濕毛巾敷上去,伸手摸摸愛人蒼白的臉。寶寶憂郁地倚在沈嘉文身邊:“小爸什么時候才會好?”沈嘉文摸摸他:“快了。”說罷沉吟了一下,鄭重地直視寶寶的眼睛:“你想去看看mama么?”黃麗麗最后的判決還沒有下來,人依然在羈押。他那時耐不住黃父的苦苦哀求,答應對方,如果年曉米平安無事,他愿意出諒解書。黃家母女縱然可惡,這位木訥老實的前岳父卻一直對他和寶寶仁至義盡。于情于理,也只能如此。寶寶楞了一下,干脆道:“不想去。”小東西對母親的印象很淡,僅存的回憶里都是抗拒。“外公也不想么?”這次淇淇猶豫了一下,討價還價道:“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