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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后定城侯夫人領著幾個兒媳孫媳往真無庵去上香,她們家的三奶奶偶爾聽見有個姑子說了句“萬萬不可讓人知道……”這位奶奶最是個耳朵長的,忙瞧了一眼,卻見那個應聲的小姑子可巧自己認得。待她師父走了,遂悄悄拉了那小姑子問究竟。 那小姑子告訴她:“榮國府的老太太在謀她們家那位大姑娘出宮,她們二太太特來燒香點燈消難呢?!?/br> 這位三奶奶忙問:“消難?消什么難?” 小姑子遂低聲道:“這位大姑娘早年就有人算了命,命里極硬、最能生禍的。二太太怕女兒來日嫁不出去,不敢告訴人,這才送進宮里去指望能依著龍氣將她命里帶的災氣磨去些子。偏她們老太太半分不知道,憐惜孫女兒年歲不小了,正四處謀她出來。那二太太恐怕女兒災氣還沒銷盡帶回娘家去,特偷偷到我們庵里來又是燒香又是點燈又是捐功利錢。奶奶可千萬別告訴人去!” 三奶奶忙道:“我自然不告訴人去?!庇旨傩市蕠诟浪斑@是人家家里的事兒,你以后可別再告訴人了!” 那小姑子連連稱是。 這三奶奶哪里是個閉得住口的?但凡得了與人言說的機會便密語一番。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她的密友多半也如她一般的長舌,還添油加醋說“近年來圣人仿佛也過的不甚平順,想來是被她帶累的”。不多時半個京城愛聽閑話的太太奶奶都知道了。唯有南安王府,因霍煊也遭了一回流言所害,至今仍有人不時拿出來爛嚼舌頭根子,府里的太妃王妃都曾替賈家大姑娘仗義執言幾回。 這日,圣人正于大明宮內批閱奏折,外頭忽有人來報,太后那里來了個太監在外頭求見。圣人撂下筆煩厭的悶坐了片刻,因抬起頭來含笑道:“快請。” 不一會子那太監進來叩頭,回道:“南安太妃今兒來給太后請安,說是有件事兒要求太后。” 圣人忙問:“何事?” 那太監道:“舊年市井之中平白生出許多謠言污蔑南安王爺,太妃極為惱怒?!?/br> 圣人一怔,那事兒太久他早忘了,沒人提還真想不起來。不禁忍住了笑,道:“不過是些閑言,早已過去了。” 那太監道:“圣人自然記不得這些小事的,只是依然時常有人拿出來爛嚼舌頭根子。故此太妃想替南安王爺求一個宮里的女官回去,也好借天恩壓壓閑人的口舌。太后已是允了。” 圣人含笑道:“既然太后允了,讓她挑一個便是?!?/br> 太監也笑道:“正是呢。可巧太妃今兒進宮之時遇見一位引路的姑姑,見她眉眼兒氣度都不錯,年歲也不小了,再過兩年就該放出去,配南安王爺正合適,便向太后要了她。” 圣人點點頭:“竟有這個緣分,就給她吧。” 太監道:“只是為了給南安王府個臉面,太后想煩勞圣人下旨賜婚呢。” 圣人道:“這本是小事?!币蚝叭藬M旨來,又隨口問道,“那女官叫什么?” 太監回道:“賈氏元春。” 圣人一怔:“誰?” 太監道:“那位姑姑名喚賈元春?!?/br> 圣人心頭頓生無名怒火,抓起案邊的鎮紙便往地上砸去,“哐當當”一陣響,嚇得四周的太監宮女都跪下了。雖不知他何故發怒,都叩首口稱“圣上息怒?!?/br> 圣人原本壓根兒不知道賈家這個女兒的名字,乃因馮紫英報上信兒來說王夫人欲謀她女兒出宮,方問了問。那會子他一心只當王夫人青天單做白日夢,不想她還當真能謀算!因冷笑道:“好妙的法子?!庇滞四翘O一眼,“南安太妃之意本是隨便往宮中求一個女官罷了,讓她另尋一個?!?/br> 那太監忙叩首道:“回圣人,太后已是應下了?!?/br> 戴權在旁拼命使眼色,又咳嗽了兩聲。 圣人恨得牙根子都疼了,好半日才壓下火去,因吐了兩口氣,森然道:“罷,既然太后已應下,今兒就讓她跟南安太妃回去便是。左不過是個尋常引路的,身份高了她也壓不住,那就當個尋常侍妾很妥當。你去吧?!币蛱秩×苏圩觼砬?,不再搭理那太監。 太監忙叩首稱是,戰戰兢兢退了出去。 他才出殿門,圣人將手中的折子狠狠摔在地上。 戴權小心翼翼過來相勸:“圣人,再忍一時罷。” 圣人冷笑道:“不忍又如何?這宮里何時輪到過朕做主?” 戴權立在旁邊不敢則一聲。 那太監回去之時,南安太妃正握著元春的手夸她呢,太后在上頭含笑瞧著。聽了他傳回來的話,一屋子都人怔住了。半晌,太后扭頭去看元春,見她面色驚惶無措,雙目茫然,顯見什么都不知道,乃問:“莫非你得罪過什么人?” 元春含淚跪下道:“奴婢從未見過圣人面不說,各位娘娘也至多遠遠瞧過罷了,還是早年剛入宮之時見過慧妃一面?!?/br> 太后愈發不明白了:“你父親率先上折子歸還了所欠國庫銀兩,圣人應當極喜歡他才是?!币蚩聪蚰习蔡?。 南安太妃自然愈發不名所以了。她本是受了賈母之托、將她大孫女兒盤算出去的,又想著,府里兒媳婦與孫子如今竟然一條心了,余下的沒一個有本事的。偏那女人竟是個忘恩負義的,早年自己如何助她扳倒琴思之事悉數忘了、連自己的話都敢不聽。若能從宮里求這個賈家大姑娘回來做側妃,她又有榮國府撐腰,也可免得兒媳婦一家獨大。偏如今只得了個侍妾,沒有圣人賜婚不說,聽這太監的話竟是連嫁妝也沒有的,直讓領回去!這與領了個丫鬟回去有何分別?早知道何須費這個臉面。不由得心下不快,面上還不顯,嘆道:“既不能得圣上的臉,臣婦也只得領旨了。” 元春登時癱倒在地。 縱然萬般不愿意,賈元春依然被人攙起來,回去收拾了幾樣東西。太后本來也不喜歡賈家,只命人賞了她一根簪子便罷。元春當日便隨著南安太妃的轎子一道回去了。可憐此女本也是一腔抱負,如今竟連個像樣的名分都不得。 南安王妃聽聞老太妃從宮里替丈夫求了個女官回來當侍妾,已經年逾二十,宮里連件賞賜都沒有,以為不過是個尋常的宮女,取笑道:“難道在宮里伺候過幾日就能上得去臺面了?倒是未必比得上那幾個通房丫頭?!币蚍愿啦痪械胶箢^打掃哪間屋子出來安置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