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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柔風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46

分卷閱讀46

    去了那么多人,也包括柔風。

    柔風悄無聲息地浮出水面,拿出此前備好的鑰匙為他打開手腕上的鐵鎖時,蕭焉靜靜地看著他。

    他一丁點兒都沒變,而且永遠都不會再變化了。

    他將永遠都是他見他最后一面時候的樣子,永遠不會再變。

    他竟是個陰間人了么?眼前這個人,已經是一具陰尸了么?

    可他還會動啊,他分明就是原來那個活生生的樣子,一丁點變化都沒有。

    他沒辦法去相信。鐵索松開時李柔風抱住了他的腰,不讓他墜入水中時發出聲響,驚動獄卒。

    蕭焉讓自己沉入水中,終得自由的感覺讓他渾身的骨骼都繃得咯咯作響。他用雙手抹干凈臉,忽的浮出水面,將李柔風緊緊地抱在了懷里,他按得那么緊,像要把他融入自己的骨血中去。

    “柔風,我只有你了。”他極喑沉的聲音說,像是在鐵水中淬煉過般的沉重。

    “我只有你了,你知道么?”

    蕭焉一字一頓地說,清晰無比,狠厲無比,決絕無比:

    “我不管你是陰間人還是什么妖魔鬼怪,此生,我絕不會再讓你離開我。”

    第43章

    陰間人給了李柔風雙倍的時間。

    他過去本就是怠惰緩慢的性子,如今愈發有足夠漫長的時間來供他做些事情。

    漫漫長夜,十個月,三百個漫漫長夜,夜深人寂,聽著鬼魂的喁喁聲音,他想了足夠多的事情,也放下了足夠多的事情。

    他初時極其憎惡自己的身體,它會腐朽,他何其干凈雅致的一個人,竟要眼睜睜看到自己的身體腐朽,皮膚的潰爛,膿液的惡臭,蛆蟲的咀食,蝕骨的疼痛……五蘊六塵,無一不在讓他知曉,他在腐朽。

    但漫長的時間過去,他便慢慢習慣了自己這具隨時都會腐朽的身體。

    世間萬事萬物,無一不會腐朽。上天只是通過這一具速朽的身體,來告訴他這樣一個道理。

    在過去那些漫漫長夜之中,他想得最多的就是如何把這一具陰身給蕭焉,讓他死而復生。他反復地想象自己的靈魂離開軀殼、換做蕭焉的魂魄進來的情景。兩個靈魂此間必然會相遇一次,那將是他們最后的相逢。

    他反反復復地想,他覺得那一剎一定非常的好,就像他們第一次相見時候那樣的好。

    靈魂是輕盈的,美妙的,沒有rou身那樣的笨重。那定是像那暗夜海上的相逢,光芒在那一瞬交匯,從此他便得到徹底的解脫,而蕭焉亦能有機會得償夙愿。

    他想了無數次,已經無比地肯定這就是他與蕭焉最終的結局。

    然而一切都徹底變化于馮時說出“蕭焉在城”那四個字之時。

    仿佛河海倒傾,時光倒流,他須得重新計劃來過。他如何讓自己去面對蕭焉呢,讓自己這樣一個人,一具身軀。

    他將自己淹沒在溫池之中,第一次發現自己竟能連呼吸也不用。這一切仿佛都注定了今日他潛過漫長的地下河,來到石牢底層救出蕭焉。

    這就像他會遇到抱雞娘娘,遇見那座以殘碑鋪地的老宅,一切的一切,千千因緣,萬萬果報,都注定他會是救出蕭焉、讓蕭焉還世間以太平的那一個人。

    他終于意識到他會是蕭焉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人,他是蕭焉的舟楫,卻不是蕭焉的彼岸。

    冥冥之中,從他決定將自己的陰身給予蕭焉的時候,他就棄絕了之前那個李柔風,他棄絕了自己,也就是棄絕了蕭焉。

    就像看到了結果的人,不再為過程而心潮洶涌。他篤信“天下太平,河清海晏”這八個字,因為他知道他會為之付出一切,為蕭焉也好,為他自己也好,為天下人也好,他會的。

    為蕭焉解開鎖鏈的時候,他異常的平靜。他知道蕭焉在看他,他知道他第一次出現在石牢中時蕭焉就在看他。但他很平靜,他知道他是在完成他作為陰間人的使命。

    但蕭焉不這么想。

    他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親人,失去了妻子與兒女,甚至失去了維摩。縱然他知曉出去之后,還有忠心不二的舊部,還有生死與共的臣民,但他心中所愛還剩下誰?便是化作陰間人,仍要蹈死救他的還有誰?

    只有李柔風。

    他說:“柔風,我只有你了。”柔風,我只有你了,你知道么?

    這句話實在太過決絕,太過凌厲,太過所向披靡,一刀劃開李柔風的胸膛,攫住了他那顆已經不怎么跳動的心臟。

    李柔風萬萬沒有想到蕭焉會說這句話,萬萬沒想到重逢后他說的第一句,竟是這一句。

    他茫然地任蕭焉將他緊緊抱住,熟悉的懷抱和身體讓他一瞬間誤以為還是十個月前的舊時光,他依然可以肆無忌憚地靠在他背上休憩,他依然有無盡的安逸與恩寵可供消遣。

    他依然……他以為,他知道這只是他那一瞬間的以為。

    但他什么都沒說。

    順流而下的路程要輕快許多,蕭焉銜著羊蹄上開出的一個氣嘴,隨著李柔風的牽引在水底潛行。他身上放了一枚抱雞娘娘畫就的符咒,避開水底陰鬼的侵蝕。

    但他的雙腿因為被浸泡得太久,已經腫脹得失去力氣。抱雞娘娘和衛士合力將蕭焉從水道中拖出來,離開水體的浮力,他變得很虛弱。

    “澂王殿下!……”衛士見到昔日舊主,悲喜交集,伏地跪拜,一時間竟泣不成聲。

    抱雞娘娘沒有跪。她把裝著衣衫的包裹給他們,背對著他們走開,衛士需要簡單地清理澂王,為澂王換衣。

    李柔風亦起身,走到澂王背后擦身換衣。他的手臂被地底河道鋒利的石壁剮出一道長而深的傷口,血水早已被河水沖走,只余下猙獰外翻的皮rou。他不想讓蕭焉看到,也不想讓抱雞娘娘看到,站在抱雞娘娘身后,無聲無息地將傷處的胳膊貼近她。

    通紅的火焰燎過的地方,便在緩慢地愈合。

    蕭焉沉沉的聲音道:“都是男人,換衣服還要避著?”

    衛士不知內情,笑著和李柔風解釋:“公子,殿下過去是上戰場的人,戰場上頭,全都是大男人,可沒有那么多忌諱。”

    李柔風沉默著,涼薄袍袖一落,便將尚未愈合完整的傷口遮住,循聲走到蕭焉邊上去。

    蕭焉看了李柔風一眼,問衛士道:“外面可有人接應?”

    衛士點頭:“一支分隊在不遠處潛伏著。方才已經放出了訊號,他們馬上便會過來。”

    蕭焉聞言皺眉。衛士問道:“殿下,怎么了?”

    蕭焉道:“外面靜得可怕。”

    衛士微怔,他覺得他們的澂王殿下或許是在地底水牢中被關得太久,精神變得格外敏感。殿下過去從不用“可怕”二字,何時竟變得如此膽小起來?深夜潛伏,難道不是澂王殿下過去所要求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