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正站在桌前練字，知道有人進來也并不抬頭，直到手下那幅字一氣呵成，才抬起頭來看向聞意，唇角是溫柔的笑：“小意來了，來，評評這幅字。”

    聞意站到桌前，桌上是一幅小楷，她拿起來仔細端詳：“院長今天怎么有興致寫蘇子瞻的詞了？”

    院長看著桌邊眉眼彎彎的女孩，心底柔軟：“蘇子瞻詞三百余篇，這篇是我心頭好。”

    聞意放下手中的宣紙，背著手在院長桌前來回踱了幾步，故作老學究狀地慢吞吞評價：“這首，端的是曠達豪邁，‘嘆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云’，實在是灑脫出塵。”她轉向院長，忽地換上俏皮的神色眨眨眼：“可要我說，院長你這幅字，仍是娟秀有余，灑脫不足，想來仍是放不下這紅塵中事。”

    馬院長走過來屈起手指敲敲她的額頭：“連我都敢編排了……”

    聞意捂著額頭“哎喲”一聲，然后拉著院長的手把她按坐在窗邊的沙發上，她蹲下來，微仰著頭，孺慕之情溢于言表：“院長，考慮考慮去休養的事吧，哪怕是去個一年半載也好，這里的事有我和方軻，你盡可以放心的。”

    院長握著她的手：“我這輩子是交托給院里了，這是我母親的愿望，我必須完成，可是小意，我不想你也為此耗盡一生，院長希望你能多考慮考慮自己，早點成家，好不好？”

    聞意故作大驚失色，打著哈哈：“院長，你怎么也和坊間那些大媽一樣了？也要上演逼婚戲碼？”

    院長摸摸她的腦袋：“從這院里離開的孩子不少，功成名就的也有一些，卻只有你和方軻始終記掛著這里，院長都看在眼里，很謝謝你們，可是我不希望小意為了這里蹉跎年華，我沒有孩子，到了這個年紀，很多事情也都看得開，唯有兩個心愿，一個是咱們的孤兒院可以一直開下去，給這些漂泊無依的孩子一個家，再就是想看著你還有小軻能成家立業，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

    聞意把頭枕在院長的膝蓋上：“我現在已經很幸福了，這里是我的家啊。”

    院長輕輕拍著她的背，語氣像小時候那樣哄她：“小意有沒有喜歡的人了呀？如果有的話，帶來給院長看看好不好？”

    耳邊飛快地閃過一個人的聲音，她怔愣一下，搖搖頭：“沒有呢。”

    院長了然的拍拍她：“去吧，去看看大家都收拾完了沒有，收拾完了等一下就開飯，你也別由著靚靚帶著孩子們瘋，讓他們去給你幫幫忙。”

    聞意站起來，笑得格外溫柔：“一年就這么一次，讓他們瘋吧，院長你休息一下，我去看看廚房那邊，好了我讓靚靚來叫您。”

    院長點頭微笑，聞意輕輕退出院長的辦公室，關上門后在走廊里的長椅上坐下。

    剛才院長問出那個問題時，自己耳邊閃過的竟然是今聲的聲音。

    人會因為一種聲音就喜歡上一個人嗎？聞意左手掐住右手，狠狠地擰了兩圈：怪念頭，你連人都沒有見過，就不該多想，更何況，這種不可能的人和事，不該出現在你的規劃里。

    走廊上沒有暖氣，冷空氣和疼痛讓聞意覺得自己的頭腦清醒了很多，于是重新走進廚房，方軻正在把幾條洗凈的魚擺進盤里：“你時間算得還真好，剛處理完準備去叫你。”

    聞意看了一下準備的飯食，然后趕方軻：“叫大家收拾桌子，準備吃飯，你也別在這里礙事，出去出去。”

    方軻也不惱，慢悠悠的洗了手：“你這丫頭向來都是卸磨殺驢，下次看誰給你殺魚。”

    聞意一邊揚起菜刀在幾條魚身上淺淺劃開紋理，一邊語氣平靜的威脅：“我不介意今晚多加道菜。”

    方軻悻悻地退出廚房，看見周靚帶著一群孩子在打雪仗，興致沖沖地脫了外套加入，很快就被孩子們用雪球埋了。

    等到聞意料理完幾條魚出來的時候，就看到方軻脖子上，胳膊上，左右腿上各掛著幾個小不點，他苦笑的看著聞意：“聞意，救命。”

    聞意一眼橫過去：“給你們五分鐘時間洗臉換衣服，超過五分鐘的人今晚不許吃飯！”

    小的們一哄而散。

    正要招呼周靚擺桌，褲兜里的手機響起來，聞意拿起來一看，竟然是凌笙，她有些奇怪的接起來：“凌先生，您好。有事嗎？”

    凌笙的聲音從話筒里傳來，比面對面少了些真實感：“沒有什么要緊的事，聞小姐，春節快樂。”

    聞意也笑起來：“春節快樂。”心里卻知道凌笙這通電話絕不僅是為了問候致意。

    果然，凌笙清咳一聲：“聞小姐，看過你的設計稿，覺得很精彩，我有個朋友的公司最近想要搬遷新址，不知道聞小姐除了建筑設計，對室內設計是否有研究？”

    聞意有些意外，這些事情本來應該找公司接洽，他怎么會直接給自己打電話，后來想想他并非圈中人，大概規矩不懂，也就沒有多想，她緩緩開口：“研究不敢，略有涉獵，凌先生的朋友如果有興趣，可以和雅音的營銷部溝通一下，我這里是沒有問題的。”

    凌笙聽了她的話，低低笑起來：“這樣就好，我想著總該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見，才好跟雅音溝通。”

    聞意心里“咯噔”一下，如果讓公司誤以為自己在外接私活，恐怕不是解釋一通就能撇清的。

    正想著如何開口，那邊的凌笙似乎像感應到一般：“放心，我有分寸。”

    聞意想開口說謝謝，又有些被揭穿的狼狽和羞惱，這時周靚端著菜從廚房出來，高聲問她：“意姐，一共幾道菜啊？你快來管一管，小八小九他們在偷吃菜！”

    聞意對凌笙那邊說了抱歉，就捂著話筒指揮：“一共十三道，方，你把他們抓出來，再偷吃菜就罰抄！”

    小八小九被方軻一手一個從廚房提溜出來，聞意看著那邊“硝煙”平息，又拿開手：“凌先生，抱歉久等。”

    凌笙還是笑意滿滿的聲音：“聞小姐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懲罰人也別有新意。”

    聞意很想開口罵人，想想對面人的身份，還是按捺下來：“凌先生說笑了。”

    凌笙那邊似乎有人在喊他，他答應著，與聞意道別：“聞小姐，那具體合作我稍后與Nick談，祝你有個愉快的春節。”

    聞意從善如流：“您也是。”

    凌笙大笑起來：“聞小姐，每次和你聊天，都讓我覺得自己是個老人家，可以不用‘您’嗎？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聞意被他的笑聲感染，也輕輕地笑，聲音卻帶著堅定的距離：“禮不可廢。”

    凌笙低低的笑起來：“聞小姐，有時我真懷疑，你是從一百年前穿越回來的。”

    聞意只好把剛才的話又重復了一遍：“您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