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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官十余載,九年前的大射禮亦在此,是以對于宋修遠的箭術很是安心,便捋著胡須瞇起眸子打量起正站于馬球場一角拉弓引弦的申屠驍。 那些年歲相對較小,未曾得見九年前射禮,且尚無胡須可捋的官員便只能正衣冠,拱手相談,打量著與他們年歲相仿的宋修遠,心底忐忑。今次與戰場到底不同,他們唯恐這個年輕人面對天威,鎮不住手中弓箭與別國皇子。 涼國是個馬背上的國家,人人精于騎射,作為皇子的申屠驍亦是個中翹楚,但若論射藝中對射者品性修養的要求,申屠驍便遠遠不及宋修遠。 平臺上人影攢動、私語交雜,誰人也不曾注意后方何時混進了個身量單薄,幞頭束發的小廝。那小廝罩了件與他身形極不相符的寬大袍子,弓著腰穿梭在一眾官員之中,似在尋人,又四在尋找落腳處。正四下看著,眼底突然闖入了一雙織金流紋烏云靴。 小廝來不及止步收勢,一頭撞在了前人的胸口處。 “嘶——你這小仆,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嗎!”鄭籍被裝得胸口發疼,不悅道。 小廝聞言,將身子躬得更低了:“小人知錯,還望貴人高抬貴手,原諒則個。” 聲音清朗,卻又帶了一絲綿軟。 是個妙人,養在身邊唱小曲兒應是不錯。 鄭籍聽在耳中,忽而便起了興趣:“你是何家的小仆?” 垂首看去,又見小廝衣著灰暗,打扮得土里土氣,當下便認定他府中的主子不過一朝廷小官而已,遂用雙手抖了抖適才被小廝撞亂的衣襟,展袖站直后,方不疾不徐道:“小爺這身月白鎏金袍子名貴得很,你方才這一撞,瞧瞧,此處的緙絲繡都起線頭了,喲,還有這處,好大的一個灰黑印記!叫你家主子賠我件一模一樣的袍子,貴人我便大人不記小人過了。” 小廝聞言身形一僵。 鄭籍看在眼里,繼續笑道:“如何?瞧你這灰頭土臉的模樣,想來你那主子過得寒酸,若賠不起,你便跟到小爺府上做活吧。俸祿定不比原先府上低。” 小廝依舊躬身,沉聲道:“敢問貴人這件袍子值多少銀兩,小人這便向主子討要。” 鄭籍見小廝不為所動,怒意漸升。這小廝何等的不通透!他已說得分明,怎著小廝還巴巴地要跟著原主過苦日子? 遂當即叱聲問道:“你這刁奴怎不識好歹?小爺我再問一次,你府上何人?他若向我賠個不是,興許小爺便不追究你撞臟了我衣袍這一事。只是你這人,小爺今日要定了!” 小廝的眼珠子咕嚕嚕在眼眶內轉了個周天,隨即應道:“小人在鎮威侯府當值,輔國將軍便是小人的主子。” 鄭籍聞言,怒意更甚。月前打馬球時不慎摔傷了腿,已令平日交好的世家子弟將自己好好嘲笑了一番,想他堂堂刑部尚書府上的嫡公子,今日連一介小小仆役都馴服不了,若是張揚了出去,日后他的臉不知該往哪擱置。 這刁奴竟自稱是鎮威侯府上的人?想誆人也不瞧瞧面前的是誰,他與鎮威侯沾的可不是一點兒親,帶的亦不是一絲兒故!他與宋修遠可是貨真價實的兄弟! “抬起頭來!讓本貴人瞧瞧你這刁奴究竟長得何種模樣?免得日后在小爺面前又冒充別家的仆役。”鄭籍切齒道。 見小廝仍低著頭,鄭籍隨即示意左右捏著小廝的下頷,“想誆小爺,你委實嫩了些。輔國將軍乃小爺堂兄弟,鎮威侯府的下人我無法一一辨識,但侯府絕不會讓你穿成這樣出來丟人現眼......” 說著說著,語氣卻漸漸弱了。 望著小廝的眉眼,鄭籍心底倒抽一口氣兒。方才只覺這小仆嗓音妙絕,此時再觀其面貌,好一個男生女相的小仆!最妙的是那一雙眼,含著水兒似的,此時含了微微的怒意,更是生動明艷。 這樣的眉目,若是再白些,若是生在女子身上...... 鄭籍頓有些心猿意馬,虛咳一聲,卻發覺方才自己的動靜鬧得大了些,惹人頻頻側目。他心底微窘,再瞧那小廝,只覺心煩意亂,揮著衣袖不耐煩道:“將人帶下去,得空了送到侯府,且瞧瞧冒充侯府仆役是何種下場。” 鄭籍心底煩悶,卻沒有發覺小廝在聽聞他的發落后,竟松了口氣。 鄭籍適才鬧出的動靜委實不小,驚動了站于馬球場內的宋修遠。宋修遠站于場內東北角,循著sao動向平臺望去。從她所在的位置看去,正巧能將那白衣郎君的面色神情瞧得清清楚楚。見是表兄鄭籍正為難一仆役,宋修遠心底無奈。 紈绔不管到了何處,果然還是那個紈绔。 宋修遠收回眼神,正欲轉身回頭,卻瞥見鄭籍身后的仆役上前扯過小廝的手臂,連拖帶拽地便要將小廝扔出平臺。 宋修遠腦中轟然一驚,漆黑的雙眸愈發深沉,滿眼的不可置信。方才他未曾注目背對著他靜立于原處的小廝,現下拉扯之間,卻讓他看清了小廝的舉止姿態。 日日夜夜出現在他面前的人,他如何辨別不出來?縱然寬袍廣袖掩去了大半身形,但行止間流露出的身韻卻逃不過他的眼。 體態風流,身段綽約。 鄭籍刁難的小廝正是穆清! 宋修遠心驚,立馬命左右將鄭籍攔了下來,又將穆清帶至身前。 未及穆清走近,宋修遠低聲問道“夫人怎來了此處?林儼呢?為何不在夫人身邊?” 自發生了普華寺被擄一事后,宋修遠便直接舍了護衛林儼,讓他跟在穆清身邊。說起這個林儼,亦是個癡人。從前跟著宋修遠,便只對他一人說一不二,忠心耿耿。如今被宋修遠調到穆清跟前,滿心滿眼里又只有穆清一人。說是忠心不二,穆清有時又覺得他想塊甩不開的狗皮膏藥,粘得緊。 譬如今日。 林儼跟了穆清,宋修遠身邊便少了個明面上的護衛。宋修遠的武功雖足以自保,但面對申屠驍,穆清宗室放心不下,今晨便提議讓宋修遠帶著林儼,卻被宋修遠婉拒。 她直接找了林儼,卻沒想到林儼說什么也不肯離開她,只道唯恐夫人一人徒生變故。 穆清憤憤,她安生在侯府里戳著,能生出什么變故? 她指著林儼道了句:“你這分明就是愚忠!”說罷轉身便回了東苑。 正當林儼愣愣地站于堂中,心底正惶恐地思忖著夫人是否動怒之時,穆清卻從內院里出來了。林儼定睛一看,穆清竟在臉上涂了碳粉,又換上了不知從何處尋來的男人衣袍,搖身一變,成了一個身量柔弱的小廝。 穆清將頭上的幞頭拉低,正好遮住了額間的朱砂,對呆滯的林儼道:“我想讓你去將軍身邊護衛他,你卻不愿離開我,是以我只能如此打扮,親自去西內苑跑一趟了。” 她說不清為何對宋修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