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看樣子是沒有再提借錢的事，若寶釵自己總掛在嘴邊，反倒不像。

偏又沒有別的法子，能讓薛姨媽警惕起來，不為他人所趁。

正是因?yàn)檫@種擔(dān)憂，所以即便偷偷出門于女孩兒的名聲有損，她也還是下定決心來了。此事總要商量一番的。

“這么多年姐妹情分，一時難以割舍，也是有的。”柏楊道，“不過我想，太太心里，到底還是你們兩個更重些。既然不能讓她警惕王夫人，那就從另一個方向著手便是。”

“楊哥兒可是有了主意？”薛蟠立刻很給面子的追問道。

柏楊既然安排了這次見面，說是“商量”，但三人顯然不可能在這里一拍腦門就想出辦法來——若真有這么容易，也就不用見面商議了。所以柏楊肯定事先做了一點(diǎn)準(zhǔn)備。

寶釵聞言，也十分期待的看向他。她聽哥哥提過不少柏楊的事跡，總覺得世上沒有能難得住他的事，所以聽說柏楊有辦法，立刻松了一口氣。雖然她心氣高，但畢竟還是個小姑娘，許多事情上難以獨(dú)當(dāng)一面，有個可依靠的哥哥，自然下意識的依賴。

柏楊向薛蟠道，“昨兒讓你去辦的事情如何了？”

“已經(jīng)辦成了。”薛蟠道，“有劉大人的面子在，內(nèi)府的大人并不為難，很快就將事情定下來了。”說著從袖子里摸出一張字條遞給柏楊，“這不是已經(jīng)寫了條子給我，回頭直接過去辦了就是。”

柏楊接過來看了一眼，笑道，“那就準(zhǔn)了。”

轉(zhuǎn)手將條子遞給寶釵，“回頭把這東西拿回去給太太看。”

“內(nèi)府……香料？”寶釵看完之后，不由疑惑，“咱們家雖然有香料的生意，但這跟賈家的事，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薛蟠道，“這不是咱們家那種香料，前回在船上，是楊哥兒特特送了媽和你還有林姑娘的那種香。”

“那香的味道倒是好，又清淡又雅致，不論讀書寫字、針黹女工或是夜里安睡，都能燃一些。”寶釵道，“林meimei也說喜歡，倒是媽說年紀(jì)大了，更喜歡那些又甜又暖的香。”

薛蟠點(diǎn)頭道，“這香是楊哥弄出來的，如今單給了咱們家店里做，若能搭上內(nèi)府的線送進(jìn)宮去，好處不盡。”

雖然內(nèi)府這邊，因?yàn)榻瓕幙椩旄畡⒋笕说拿孀樱船F(xiàn)在也算是通行無阻，不管辦什么事情都不會有問題，但那畢竟是借別人的勢，不如培養(yǎng)自己。如今薛家的布料都是跟江寧織造合作，由那邊送上來，如此，在內(nèi)府這里，自然該有別的東西撐撐場面，這香就是個不錯的選擇。

柏楊聽了寶釵的話，若有所思，“meimei這話倒是提醒我了，我單想著清淡雅致，卻忘了，上了年紀(jì)的貴夫人們未必會喜歡。那種清淡的香，怕倒是在年輕閨秀們和文人雅士之間更受歡迎。回頭我再琢磨琢磨方子。”

寶釵聽到這里，雖然柏楊還沒說他想到的辦法是什么，但她已經(jīng)猜出了幾分，“我明白了，楊哥可是打算借著這香料的生意，讓媽把手里的錢都拿出來？”

做這一門生意，自然是需要本錢的。當(dāng)然，跟皇家做生意，盈利是不需擔(dān)心的，十分妥當(dāng)。也就是這樣，才能勸得薛姨媽將所有積蓄都拿出來，否則她總要留一部分應(yīng)急。

而都拿出來用掉了，自然也就不需要擔(dān)心賈家那邊如何算計(jì)了。畢竟就算到時候薛姨媽心軟，后悔，想要支持賈家，但手里也拿不出錢來了。

“這就叫做‘釜底抽薪’，我說得可對？”薛蟠笑著道。

他這兩天有些執(zhí)著于在柏楊面前展示自己的“才華”，可惜表演得太用力了，時時刻刻都端著掉書袋的架子，反倒讓人好笑。就連寶釵也不由側(cè)目，偏偏薛蟠自己渾然不覺，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想的。

柏楊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正是如此。太太總望著蟠弟能做出一番事業(yè)來，眼前這就是個最好的機(jī)會，縱然不能達(dá)到當(dāng)初令先祖紫薇舍人薛公的成就，但讓薛家先人含笑九泉，想來足夠了。”

寶釵眼中閃過一抹激動的神色。

她是個很有想法的姑娘，從前知道哥哥靠不住，多少有些自己努力向上的意思，若非如此，當(dāng)初也不會入京待選。但是她也知道，要走那條路，就必須要借別人的勢，而別人哪能及得上自己可靠？如果薛家能夠恢復(fù)往日榮光，那么她身為嫡親的姑娘，自然也會跟著水漲船高，再也不需要絞盡腦汁想方設(shè)法的往上走了。

“倘若當(dāng)真可行，楊哥可就是我們薛家的恩人了。”她喃喃道。

柏楊道，“又說胡話了，咱們?nèi)缃袷且患胰恕！?/br>
“對。”寶釵回過神來，神色也徹底轉(zhuǎn)為輕松，“是我見外了，楊哥莫怪。”不過她還是再次在心里感嘆哥哥的好運(yùn)氣，不是什么人都能夠在中途遇上柏楊這樣一個人，然后浪子回頭，就從此走上正確道路的。

也不知道哥哥是幾世修來的福氣，才能遇上楊哥這么個人，時時處處都肯為他著想。——雖然柏楊自己說了是一家人，但寶釵卻總覺得，他待哥哥比任何人都更親近，那種不同她雖說不出，卻是能察覺到的。

當(dāng)然，哥哥待他亦是一樣的。

想來高山流水，知己之交，亦不過如此了。

事情都已經(jīng)議定了，寶釵心里的擔(dān)子放下來，神色間不再含著憂慮，柏楊和薛蟠才領(lǐng)著她離開此處，在外頭的街市上逛了一會兒，瞧了不少熱鬧。直到天色不早了，寶釵惦記著薛姨媽那里，這才意猶未盡的提出要回去了。

“也好，”柏楊道，“京城那么大，一天也看不完，回頭什么時候有空了再來便是。”

寶釵回了馬車上，才發(fā)現(xiàn)車?yán)锒嗔嗽S多東西，細(xì)細(xì)看去，竟都是自己之前在街上看過的，但凡哪一樣多把玩了片刻，就都在這里了。不由又感嘆柏楊的心細(xì)，對薛蟠道，“也不知道將來是哪一家的姑娘才有這樣的福氣，嫁給楊哥這樣好的男子。”

薛蟠仔細(xì)看過meimei臉色，確定她對柏楊沒什么旖旎之思，只是單純感慨，這才松了一口氣。然后哼了一聲，道，“什么樣的姑娘也配不上楊哥兒！”

寶釵聞言不由一笑，“這倒也是。楊哥兒自己便這般出眾，這世上哪里去尋容貌比他更勝的女子？若娶個還不如他自己好看的，豈不委屈了。”

說完之后，她在心里默默的想，若論姿容氣度，在她見過的人之中，恐怕也唯有林黛玉差可與柏楊比擬。然而林meimei……好固然好，身上卻牽連了太多的事。這一刻寶釵忽然有些明白老太太和王夫人的心思了，說到底人心是偏的，老太太和王夫人偏向?qū)氂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