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yè)來說都過分倉促，尤其是會展中心，多數(shù)都背靠國營單位，辦事效率別提了，消防檢查、場地設(shè)計審核……隨便一道工序都能卡上三四個工作日。真正一個展要辦下來，沒有三個月的準(zhǔn)備期基本是說笑。

    但這難不倒秦巍，他敢夸海口就不會辦不到，自己理清了脈絡(luò)就一骨碌爬起來，從瑜伽室里推門而出，“抱歉，Steve，家里有點急事，這堂課上不完，得先走了。課時算我的，我給你簽字吧。”

    他從少年起就有定期健身的習(xí)慣，是Steve的老客戶了，教練怎會和他計較一節(jié)課時，“才剛熱身，說這什么話，你有事就去忙，需要幫忙的話就說一聲。”

    秦巍顧不得客氣，匆匆沖個澡，開上車直奔母親公司。林女士看到他來，很吃驚，倒也有幾分高興，“怎么，突擊檢查啊？秦長官，有什么指示？”

    “想讓您給二舅打個電話唄。”秦巍沒有瞞著母親的意思，這種事不可能瞞得住，沒必要把寶貴的時間花在內(nèi)耗上。“……我記得二舅媽的弟弟，我該叫什么？表叔？他是管著全市的公安消防報備吧？全市哪有展會哪沒展會，他肯定最清楚了，簽場地走他的關(guān)系是最便捷的。”

    ……確實是便捷，林女士不否認(rèn)：B市首善之地，管理集會最嚴(yán)格，大型展會就不說了，小型集會凡是人數(shù)在一百以上也得事先報備。像是時裝周，警方都是會加派人手幫助維系秩序的。所以有時候確實不是會展中心卡人，這些事警方走程序也要時間啊，真跳過去給你辦了，到時候會開完了主辦方拍拍屁股走人，被罰款警告的還是場地負(fù)責(zé)人。如果想在五天內(nèi)把一個新秀辦出來，走這條關(guān)系，確實是最快的，從上而下，直接能省好幾天的事。

    “但我為什么要幫你？”她腦子動得也快，斜睨兒子，“——坐正，不要癱在那里，沒坐樣。”

    秦巍嬉皮笑臉就是不起來，還做葛優(yōu)躺狀，“媽，你就讓我癱一會唄，你又不是不知道，上個月扭了那個腰到現(xiàn)在還酸疼呢。”

    他也是恰好回B市休息，殺青了，的宣傳還沒開始，新戲也還沒接，暫時空窗期，林女士有點機會就開始動腦筋了。她先不去說兒子和喬韻的事——要說起來太多話了，做母親的滿腔心酸，多盼著他能好？但兒子自己不爭氣有什么用？——只想著自己能把他扳正多少。秦巍現(xiàn)在大了，自己掙錢能力強，經(jīng)濟封鎖已淪為笑談，在事業(yè)上封殺他，秦家也沒這個能量，更不會讓外人看了家族內(nèi)部的笑話，他要求著家里辦的事越來越少，這機會寶貴，不能浪費。

    “那你說拍戲有什么好？21歲，大學(xué)剛畢業(yè)就落了傷。”她借題發(fā)揮地數(shù)落，“想演戲，耶魯不能演嗎？國內(nèi)演藝圈是什么樣，體驗過你也知道了吧？一泡污——這件事，想要我?guī)兔梢裕愕么饝?yīng)我——”

    “下學(xué)期去耶魯念書？”秦巍說，“不可能。”

    娘倆就這件事不是第一回吵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吵到都沒力氣憤怒的地步，林女士一聲冷笑，不說話了，秦巍也覺得打從心底的累，他按下這負(fù)面情緒勉強一笑，又發(fā)揮熊孩子的撒嬌功力，胡攪蠻纏地說，“媽，你也算是看著喬韻長大的，她還給您發(fā)邀請函呢，就當(dāng)是惜才唄……我把她上一季的衣服發(fā)給你郵箱，你看看，是真有設(shè)計實力的，咱們能幫就幫一下，舉手之勞而已——”

    連‘看著喬韻長大’都出來了，林女士不怒反笑：去年的帳還沒算清呢，這會來‘您也是看著她長大’的了。

    公允地說，秦巍要留下來拍戲，這帳且算不到喬韻頭上，但世上但凡婆婆，看著兒子自己談來的女朋友，總是先有三分不是，這是人性本能，家庭女主人對失控是會有些恐懼感，如果這女孩尚且是兒子主動追來的，危機感加倍——如果尚且還是如今這樣，她先說分手，她先斷，兒子卻還舊情難忘，追著幫這幫那，婆婆心里會是什么感覺？對喬韻她觀感有點復(fù)雜：配不上兒子，卻也不是那么的差，真斷了，秦巍在大染缸里給撈一個更差的回來，她死了都合不上眼，但要說放下臉來幫她，這口氣她也咽不下去。

    “這世上懷才不遇的人很多，我個個都幫？”她啪地一聲合攏文件夾，“兒子，你和我講感情，我也和你講感情，你要和我講社會了我也和你講社會，現(xiàn)實是很殘酷的，你不能指望誰都寵著你順著你，你和喬韻的事……我懶得說了，你覺得她的理想重要，想成全她，那就得拿別的東西來換。”

    講感情，父母多年的養(yǎng)育之恩，望子成龍之情是不是感情？希望他去耶魯讀書，曉之以情，他該不該聽？講道理，既然是獨立社會人了，有問題就該自己解決，遇事反而回來求家里，一點代價都不付出那就是在耍少爺脾氣了。于情于理林女士都占到上風(fēng)，秦巍無言以對，也不覺得自己能在母親面前爭個結(jié)果出來，他頓了一下說，“行，反正我也和您打過招呼了——那二舅媽那我就自己去說了。”

    林女士氣結(jié)，“那你還和我說什么？”

    “二舅媽要問起來，您知道是什么事就行了。”秦巍索性無賴到底：他這個年紀(jì)了，在國內(nèi)也有了名聲，請托點小事，舉手之勞，二舅媽一家沒什么不能幫的，但欠的人情要算在原生家庭頭上，對景得還，說到底這帳還是三口人共同承擔(dān)。“那沒什么事我走了，她這個事情不能拖。”

    林女士氣急反笑，趕著他的背影說，“別的我也不說了，你自己想想你這件事辦得——我真是白養(yǎng)了你一場！”

    秦巍沒什么可反駁的，他自知這事做得不地道，出去的電梯里想想也覺得自己不孝：從大學(xué)畢業(yè)到現(xiàn)在，沒有什么事是能讓母親省心的，拍戲都落個腰傷，事業(yè)進(jìn)展也不算多順利，想拍文藝片一直找不到機會，和去耶魯比起來，現(xiàn)在真是渾渾噩噩混日子。又不由分說地給家里惹麻煩——也不是第一次了，自從和喬韻戀愛以來，這樣的爭執(zhí)就沒有少過。

    想到她的名字，他的心又抽一下：母親是還不知道他們現(xiàn)在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其中發(fā)生了多少故事，否則自然更不會贊成。她沒有豁出去反對，也是因為多少還對喬韻抱了點指望，覺得她比演藝圈那些女明星要好，如果她知道……如果任何一個人知道喬韻是怎么對他的，誰還會支持他今天的做法？只會都當(dāng)他又傻又賤，到現(xiàn)在還冷不下自己的一腔熱血。

    他真賤嗎？不是的，沒有軟骨頭到那地步，被羞辱了還一點不恨，恨是真的恨，兩種情緒像是被摩西分開的海，各不相干的沸騰，一切行動全發(fā)自本能不由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