璣見楚明昭不肯吃，擔(dān)心她過會兒肚里空得難受，好一番心焦，末了又道：“你把這一碗吃完，我就帶你出去轉(zhuǎn)悠，咱們吃遍京城、”

    楚明昭掙扎了一下，又見他滿面憂色，想著似乎是應(yīng)當(dāng)多少吃一些，終于慢慢張開了嘴。

    裴璣欣慰一笑，小心翼翼喂了一勺，俯身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乖。”

    楚明昭默默咽下，氣力缺缺地垂下眼簾。

    果然還是當(dāng)男人好，不必來月信也不必生孩子！

    戌正時分，楚明昭的宮口只開到了七指。熱水一盆盆地端進(jìn)來，穩(wěn)婆們一遍遍幫她擦拭，來輔助宮口的張開。裴璣命太醫(yī)給熬了催產(chǎn)的藥，但楚明昭吃了一碗蛋羹之后就昏昏沉沉的，再也吃不下東西，遑論喝藥。裴璣想方設(shè)法給她喂了大半碗藥后，便坐在床畔陪著，不管姚氏如何勸說，他都不肯走。

    姚氏怒道：“你杵在這里頂什么用！”

    “至少看著她，我心里能安穩(wěn)些，”裴璣見姚氏要命人來將他拽出去，垂眸看向面色蒼白的楚明昭，溫柔地幫她擦了擦額際的細(xì)汗，“母后不必著急，等明昭宮口全開，我就出去。”

    姚氏臉色陰沉。兒媳婦開產(chǎn)門都這么慢，也不曉得會不會難產(chǎn)。這回懷的可是雙胎，要真是難產(chǎn)，那就不知要如何遭罪了。

    一個時辰后，楚明昭宮口全開。

    裴璣握著楚明昭的手，再三不肯離開，末了被姚氏催得緊了，又見穩(wěn)婆們在他面前一個個局促萬狀，這才一點點松手。甫一起身，他見楚明昭不安地在虛空里抓了一下，似乎是要來握他的手，卻握了個空。

    裴璣心里一揪，傾身擁住她，在她耳畔柔聲低語：“乖乖不要害怕，我就在外面陪著你，寸步不離。”

    楚明昭緩緩睜開眼睛，入目便是他疼惜的目光。她方才被宮縮折磨得迷迷糊糊的，陣痛襲來時，逮著什么抓什么，朦朧之間，她想起上回她把他的手臂抓得青紫一片，眼下想問問她是不是又抓傷了他，但實在太疼，疼得話也說不出。她紅著眼睛凝了他一眼，他低頭在她唇瓣吻了吻，溫暖的手掌包著她的手握了握。

    姚氏在一旁看得直嘆氣，她就沒見過這般情篤意濃的兩口子。

    裴璣從產(chǎn)房出來后，發(fā)現(xiàn)兒子竟然還在外面站著。他催促兒子去歇息，但兒子無論如何都不肯。

    “我要等娘親，”阿燨仰頭看向自家爹爹，聲音猶帶哽咽，“娘親怎樣了？”

    裴璣摸了摸兒子的腦袋，輕聲道：“沒事，會好的。”

    立在阿燨肩頭的核桃見主人竟然無視它，拍了拍翅膀，跟著學(xué)話：“會好的！會好的！”

    裴璣看了核桃一眼，淡笑道：“等明昭生完，我給你喂一個大核桃。”言訖，拉著兒子往旁側(cè)的偏殿去。

    核桃跟在裴璣身邊十幾年，裴璣這話它明白大概意思，畢竟有關(guān)鍵詞大核桃。只是聽懂了反而有些委屈，合著冷落它這么久，就給一個大核桃了事？

    核桃爪子緊了緊，在阿燨肩頭站得更穩(wěn)了些，堂而皇之地跟著父子兩個入了偏殿。

    目下已然起更，朔風(fēng)呼嘯，暝色彌漫。

    這個冬夜似乎格外漫長。

    楚明昭渾身都浸泡在疼痛里。她聽到穩(wěn)婆說瞧見胎頭了，讓她再使把力，但她只覺眼前一陣陣發(fā)黑，險些將嘴里的千年山參片咬碎。她的力氣已經(jīng)被榨得差不多了，從頰側(cè)滑落下來的也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

    見今雖值臘月，但屋內(nèi)地龍燒著，熏爐供著，即使穿著單衣也不冷。楚明昭身上卻有些發(fā)寒，她害怕她會在這樣的溫暖里就此昏厥。

    裴璣將兒子送到偏殿后，讓他坐下吃些東西，又囑咐他若是累了就先歇息片刻。阿燨見爹爹轉(zhuǎn)身要走，拉住他道：“爹爹跟阿燨一起，外面冷。”

    裴璣若有似無地嘆息一聲：“爹爹心里不靜，出去守著。乖，你在此好生待著。”言罷，回身出殿。

    他命人去將瞿素請了來——為防萬一，他白日間沒有讓瞿素離開。

    瞿素趕來時，見他滿面焦灼之色，知他是真的懸著心，也沒揶揄他，大致問了里頭的狀況，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緊，必會母子平安的。”

    裴璣望了一眼緊閉的殿門，嘴角抿了抿，道：“可明昭之前已經(jīng)生過一胎了，怎么這回還這樣艱難？”

    “婦人生產(chǎn)這種事不好說的，每一環(huán)都至關(guān)要緊，”瞿素接過內(nèi)侍遞來的袖爐，“我頭先給她看過，胎兒不大，她又是經(jīng)產(chǎn)的，只要她熬下來，胎位正，娩出胎兒不成問題。不過她自家心境不佳，想來是這回生得艱辛的主要根由。她總擔(dān)心胎位不正、擔(dān)心自家到后頭脫力，惶遽焦慮，這般可不好，先就沒了底氣。”

    “那先生說要如何？”

    瞿素掃了殿門一眼，低嘆道：“先等著看看。”

    裴弈聽聞兒媳婦臨盆，已經(jīng)著人去打探了好幾回，但得到的回稟一直都是還沒生出來。

    裴弈長嘆一聲，他一心想讓兒子身邊多添幾個人，就是想綿延子嗣。他這一支血脈凋敝，他最想看到的就是子孫滿堂。但兒子鐵了心吊死在一棵樹上，他也是無奈至極。幸好楚明昭這回懷的是雙胎，能一下子添倆，就是不知道懷的是男是女了。

    裴弈一直等到三更也沒等來信兒，實是困乏不已，便先安寢去了。然而他剛睡下，就有內(nèi)侍跑來急匆匆地傳報說，太子妃生了，是個男孫。

    裴弈大喜，撫掌連聲道好，又想起兒媳懷的是倆，忙問道：“那另一個呢？”

    內(nèi)侍磕巴道：“另一個還……還沒出來……”

    裴弈神色凝了凝，思量一番，披衣起身：“擺駕清寧宮。”

    清寧宮。姚氏安置好了剛剛誕下的小孫兒，轉(zhuǎn)回頭便又匆匆入了產(chǎn)房。

    楚明昭目下面色慘白，若非嘴里的千年山參吊著，恐怕早就暈死過去了。第二個孩子依舊是頭朝下，很正的胎位，但是楚明昭如今很難擠出力氣再娩出一個胎兒。

    裴璣早在第一個孩子娩出時便沖了進(jìn)來。他看著幾近虛脫的楚明昭，心中錐刺一般的疼。他勉強(qiáng)平復(fù)了心緒，向穩(wěn)婆們詢問了目下的狀況，聽罷便又轉(zhuǎn)身奔了出去。

    瞿素一直在偏殿等著。他看了一眼鸚羽綠腳地風(fēng)磨銅香爐里逸出的淡淡輕煙，無聲嘆息。

    他對面的阿燨已經(jīng)安靜地在榻上坐了近半個時辰，明明已是滿臉困倦之色卻不肯睡去，立在他肩頭的核桃都打起了盹兒。瞿素中間勸了好幾回，但阿燨只是搖頭說要等娘親醒來——他一直以為楚明昭是得了重病，在里面被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