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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是她素家祖墳上冒青氣兒了。 皇帝沒看她,看了怕有些話忍不住。過了半晌才道,“我瞧你腳上有個凍瘡,等回去了讓御醫給你送耗子油。你底下人怎么樣?伺候得不好嗎?” 御前女官和低等的宮女不一樣,養心殿女官各有四個丫頭服侍,回了下處也算半個主子。她搖搖頭,“鋪床疊被漿洗衣裳,都挺好。我們平時總在御前呆著,也用不著她們伺候。” 皇帝妥妥當當把她的腳包好了,又來摸摸她的手,“還冷嗎?” 主子真是太體恤了!腳都叫他摸過了,摸手壓根兒不算什么。素以挺大方,“謝謝主子,奴才不冷了。” 皇帝回身看看外面,大雪封了山,這么下去缺吃少穿真不行。他計較了下道,“我過會兒出去轉轉,看能不能打點兒野味。你把那邊的濕柴架在火堆邊上烘一烘,防著回頭沒柴燒。這樣天兒,缺了火得凍死。” 素以真不想叫他出去,這漫天的雪,出點事兒怎么辦?便從腰上摘下荷包,敞開了袋口往前遞,紅著臉說,“我臨走偷著在四喜盒子里抓的,主子要是餓,先墊吧墊吧。” 皇帝看著那一口袋花生直嘆氣,“你剛才拿這個喂松鼠了。” 她眨了眨眼睛,“沒整袋喂,就掏了幾顆。” “這么點病食兒,哪經得起住吃?你留著做零嘴吧!不打活物,萬一困上十天半個月,咱們倆得餓得前心貼后背。”皇帝抽出腰刀在刀口上篦了篦,“不拘怎么,哪怕打個獐子也好,活下來是頭一條。” 他說要出去,她心里就惶惶跳起來,“那您帶我一塊兒去,我一個人害怕。” 皇帝心思一動,她這么纏著人,以往都沒見到過。管帶出身,歷練得夠了,任何時候都是四平八穩的。可現在她似乎很依賴他,這叫他隱隱有些竊喜,嘴上還嘲笑她,“姑姑不是號稱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嗎,眼下怎么就孬了?” 她忙擺手,“主子您別管我叫姑姑,折煞奴才了!再說奴才長了牛膽也不敢這么夸自己,主子我忒冤枉。” 皇帝低頭把懷里的腳攏了攏,“你別怕,安安生生等著我回來。”又把刀放在她手里,“這個留給你,記著一個人的時候不能睡,山里豺狼虎豹多,拿著它傍身用。” “那不成。”她重又把刀推了回去,“這個您自己帶著,奴才沒事兒,就算給吃了也不要緊。主子萬事一身,您好好的,就是天下百姓的福氣。” 民族大義的官話,用在當下沒意思得很。皇帝放下她的腳,拿車里扯下來的厚氈子蓋住,自己穿上靴子站起身,緊了緊蹀躞帶道,“別啰嗦了,橫豎聽我的。在這兒等我,哪里都不許去,記著了?” 素以心里七上八下的,光著腳追了好幾步,“主子……主子……” “怎么了?”他停下步子,見她眼里有淚,便在她肩上安撫式的拍了拍,“別擔心,天黑前我一定回來。”她還拽著他的斗篷不撒手,他有點無奈,“聽話,又不是上陣打仗,你怕什么?我拳腳功夫還不賴,要是能打只虎,剝了皮給你裁虎皮裙,跟齊天大圣似的。” 她破涕為笑,“那您快回來,要是等不著,我可要出去找您的。” 他挑了挑嘴角說知道了,外面冰天雪地,山洞里有火堆還有她,多讓人眷戀啊!可是沒法子,侍衛現在上不來,先前還打算吃馬rou來著,這會兒再往外看,哪里還有馬車的影子!那是片低洼地,馬不知是跑了還是叫雪給埋了,總之是不見了。 他往山上走,密林里野味多,有樹遮擋,雪也不那么厚。走了幾步回頭看,她就站在山洞前,怯怯倚著枝椏的樣子,恍惚有種“為誰風露立中宵”的迷惘。他只覺心頭一悸,既憂且喜的想,也許這幅畫面有生之年都忘不掉了。她潤物無聲,不經意間就俘獲帝王心。然而她是個傻大姐,他不說,她是不是永遠都不會知道?他轉回頭吸口氣,凌冽的寒氣嗆得肺都要縮起來。現在沒什么追求,軍國大事不在心上,儼然是個普通的獵戶,就想早早帶些糊口的東西,回到她身邊。 素以立在門前看那披著烏云豹斗篷的身影走遠了,一陣狂風夾帶著雪沫子飛來,臉被刮得刺痛。拿手一摸,滿把的淚,她自己都有點驚訝。好好的,主子不過是去找吃的,她竟像個遭了遺棄的貓狗,滿心愁苦起來。 用力的握住短刀,上面龍紋鑲寶的雕花硌得人手心生疼。她把刀揣在懷里,照著他的吩咐烘濕柴,地上的茅草也抖松了讓它發散潮氣。接下來沒事做,心里空落落像丟了魂似的,拎著那只茶吊子來來回回的兜圈子。隔一會兒到門前張望一回,主子還沒回來。雪下得那么大,眼看著天要黑了,這荒山野嶺入夜不安全,萬一遇上了猛獸,刀在她這里,他怎么應付呢? 雪越積越多,眼看要漫進洞里來。她拿根劈柴到洞口推雪,順帶便裝一壺回來加熱。銅吊子架在火上,水在壺里蒸騰,發出嗚嗚的聲響。天色越來越暗,四野是鴉青色的,如同丟在水里還未沉淀下來的墨。她探身出去看,除了眼前紛亂的飛雪,她什么都看不見。 萬歲爺在哪里?她急得團團轉。不能這么坐等下去了,她得出去找他。她披上斗篷,從火堆里拔出一根柴火來。心里琢磨著主子有個好歹她也活不成,橫豎是這樣了,索性豁出去。那貞給她們講的故事她還記得,農夫最后封了個賽汗佛。她要是殉了職,不指望成仙成佛,保著她全家平平安安的就成。 跳到洞外,遇上風偏火,木頭疙瘩上哧啦啦的火星子直竄,像大風吹緞子的聲響。她朝著皇帝上路的方向出發,真是一腦門子義氣,根本顧不上自己的安危。她現在心亂如麻,不知道他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單想著趕緊找到他,就算他空手而歸也沒什么。 可是山里只有風聲,往高處走雪也沒過膝蓋了,她差不多就是一步一叩首的前行。因為沒有方向,又著急又害怕。正忍不住要哭的時候,聽見遠處有人叫她,是萬歲爺的聲音。 她高聲的應,“噯,奴才在這兒。” 她擎著火把,老話說燈下黑,遠處也瞧不太清。辯著聲音的來源往前趕,漸漸近了,她看見皇帝出現在她視線范圍內,肩上扛著一只狍子,腰上還掛著兩只野兔。 她悲喜交加,忙上去扶他,“您可回來了,急死奴才了。” 皇帝沒說話,略有些重的份量壓在她胳膊上,她料著主子一定累壞了,便咬牙扛住了往回走。進了洞攙他坐下,一頭給他解大氅一頭道,“主子受累了,這么大雪天兒……” 話說了一半頓住了,這才發現洞口血跡斑斑,看樣子絕不是那些獵物滴下來的。她怔怔的跪在地上掀他的褲腿,那黃綾棉夾褲腳腕子的地方被血染了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