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br>
趙勁擱一旁直抖，沖天花板翻了個大白眼：“cao！”

游凱風熟人跟前話多，彭小滿半斤八兩，也沒比他次到哪兒去。衛(wèi)一筌臺上大講，他倆擱底下壓著嗓子瞎逼逼了一小時。李鳶低頭記筆記，偶爾插句損的進去，懟的游凱風炸毛。但多半兒時候是靜靜旁聽，聽游凱風培訓班那邊兒雞零狗碎的瑣事，聽彭小滿聲兒里的淡淡笑意。到他分辨出的高考理綜關鍵知識點時，才來一句：“閉嘴抬頭吧你倆，筆記記上。”

晚自習中場休息了十五分鐘，老班夾著個筆記本來了教室，罵了一通課堂紀律，把李鳶和續(xù)銘叫去了辦公室。

多半倆學霸組團，是俱榮俱損。

老班在辦公室里座上壺開水，捧個保溫杯抱著個護腰墊，把靠背拖到沙發(fā)邊上坐下，掏兜抓出把牛rou粒往茶幾上一撒：“坐吧，說個事兒，買給我孫子的你們隨便拿著吃?！?/br>
續(xù)銘拿了個五香的，李鳶坐著沒動，不愛吃零食。

“最近學習上面可有什么問題？”經(jīng)典開場。

續(xù)銘：“沒?！?/br>
李鳶：“都挺好的?！?/br>
老班先樂了：“也是，要連你倆都有問題了那整個班兒我看都有問題了?！睋Q了個切入方向，沖著李鳶：“小滿最近還行吧，我看他這次理綜小考還行啊，進步挺大，不是倒巧了蒙出來的吧？總的看下來也就是數(shù)學太薄弱，語文聽周玉梅老師說，是又考了全班第一還是第二??？”

“第二，他比蘇起多寫錯一道詩詞填空，多扣了兩分。”

老班撇嘴：“哎喲你看看你看看，錯這種題目上，你說高考那得不虧心死?！?/br>
續(xù)銘把糖紙攥在手心里：“沒事兒，反正高考卷也看不見，誰知道哪兒錯哪兒?！?/br>
“你看看看看，就你這個態(tài)度。”老班朝他一抬下巴：“本來是個985重本穩(wěn)穩(wěn)的，你懈一點勁兒往下一掉搞不好就只能是個211，你得時刻繃著那個勁兒知道吧？你倆現(xiàn)在就還是不夠緊，還沒那個箭在弦上的意識。”

“您今天就給我們倆上弦來了？”李鳶笑。

“一方面，你倆正副班長嘛，定期問問情況。”老班清了清嗓子，擰開杯蓋喝了口茶：“另外嘛，就是評選的事兒?！?/br>
續(xù)銘和李鳶盯著老班。

“省級優(yōu)秀學生的申請材料現(xiàn)在可以往上頭報了，一校倆名額，我們學校一慣重理輕文就不多講了，可能一文一理批下來，可能倆都是理批下來，那都是后話?！?/br>
李鳶在沙發(fā)上坐直，和續(xù)銘對視了一眼。

“我的意思就是說?！崩习嗝蛄嗣蜃欤袄砜莆覀冞@個重點班，我報你們倆名字上去審批，就我判斷，依你們倆這個兩年多成績和省市競賽的獲獎記錄，最少有一個是能評上的?！?/br>
李鳶眨了下眼：“評省級優(yōu)秀學生，就。”

老班擰上杯蓋：“評上就有大學的保送資格了，鷺高就能為你們寫推薦信了。”

保送生，很牛`逼的感覺，李鳶滿腦子北大還行撒貝寧。

“我爸是兩勞。”

續(xù)銘又拿了個麻辣味兒的牛rou粒，怕是咸狠了，丟進嘴里皺了皺眉：“我評不評無所謂了，評上了過了測試了，高校審查那邊兒也得把我刷下來?！?/br>
老班一愣：“什么東西？”

李鳶也愣了。兩勞就是勞動改造和勞動教養(yǎng)，是指犯罪后被判處刑罰收監(jiān)執(zhí)行的人員。

“我說兩勞。我們家背景不是很干凈，我爸以前吃過牢飯，有案底。”續(xù)銘這么解釋，臉上一點兒波瀾也無，嘴里嚼著東西，像在說別家事兒，“我還是不評了，想上哪所我自己考也能考，保送沒法兒選專業(yè)?！?/br>
云淡風輕的，續(xù)銘從來沒提過這茬兒，跟誰也沒有。

老班沉默無語了半天，盯著他，把水杯往茶幾上一擱：“你也是夠能憋的啊，續(xù)銘?！?/br>
續(xù)銘很難得地笑了笑，笑的一臉陽光。

“那李鳶呢？”老班沒往深了問，聽水壺吊著嗓子喊開了，起身去拔插頭，“有走保送這方面的想法，我就把資料報上去了，是個機會，就看你自己了?！?/br>
李鳶沒急著反應。

躲過“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高考，李鳶自然會向往。甚至早在他最情緒尖銳，最易燃易爆、動輒得咎的高一，他就有了能“毫無懸念地遠走高飛”的篤定預想。因此誤以為VEX國際比賽的名次能獲得保送名額，抱著功利的目的加入了機器人社，結果發(fā)現(xiàn)政策有變，心態(tài)也在一兩年內(nèi)平定了下來。雖然覺得還是必考省外，但保不保送什么的，看運氣了。

今兒有答案了，告訴他運氣就在眼前咫尺，要靠自己伸手抓了，李鳶卻猶豫了。

換到高一，老班要問，保送沒法選專業(yè)，他一定會說沒關系；老班要問，只有有保送生招收計劃的高校你能報，可選范圍不如普招的學生廣，李鳶會說沒什么關系。因為那時候的目的，更在于他如何能名正言順地跳出去，至于讀書本身，還很幼稚地沒有任何規(guī)劃，只是換取逃離機會的人生附加。

現(xiàn)在的猶豫，其實也并非李鳶豁然領悟出了學習的寶貴真諦，有了橫刀立馬，是男人就必須參加高考必須拼一把的覺悟。更多的，是他正日漸習慣了他曾經(jīng)極端排斥，并持續(xù)環(huán)繞在他四周的，青弋的復雜人事。竟微微畏懼去打破此間平衡了。

林以雄對家庭投入過少，李鳶與他有著不可名狀的隔閡。他一度想遠離林以雄，但割不斷的父子關系始終執(zhí)拗地在那，不會改變，他現(xiàn)在也囫圇個兒地接納了；

李小杏二婚，基本算幸福美滿。有孕，雖然風險，但卻是她嫁給馬周平后一直以來的夙愿。李鳶對她，懷抱著難以吸納的病態(tài)的情感，曾經(jīng)很想把自己的“優(yōu)異”用極端昭彰地方式擲在她的眼前，用以激起她的注視與懊悔。但現(xiàn)在也可以心平氣和了，甚至以自己地立場去開解對方了；

還有一盆狗血的林家，就這樣兒吧；

還有和他一樣，各懷著生活秘密與大小心事的同學朋友，磕磕絆絆的，卻也算為了目標在齊頭并進；

還有彭小滿。

為他的生活注入奇異的流光溢彩，他情難自已地喜歡，又深深不知道未來，要怎么才能帶在身邊的彭小滿。

還作比方，李鳶就是鷹隼，振翅便能翱翔，飛出腳下這塊陳舊的方寸之地；彭小滿就是臥在拐角一隅，翻個肚皮曬曬太陽，因為害怕外頭陰雨，又危機四伏，出去便會打濕了毛發(fā)，或一腳掉進陰溝，故而慢吞吞地不肯邁出窄窄檐下，不肯恣睢奔跑起來的困倦小犬。

一旦誰叫誰為自己做了停留，都是自私。

“嗯？”老班把壺里的開水沖進暖水瓶里，“這么費功夫考慮啊？半天不講話。”

“我還想再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