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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罩子的灰。李鳶的大半時間耗在學校和來回的路上;林以雄那兒的管制轄區則地小人多,萬戶常駐人口,今兒你家丟了輛電動車,明兒他家門鎖打不開,雞毛蒜皮的張家長李家短大小不斷,一輪班就難著家,一派出所小片警鬧的比FBI的國際間諜都還他媽神龍見首不見尾。因而努努多半是出去溜門縫兒靠吃“百家飯”為生,只到了晚上才知道踱步回來吃頓按時按點兒的正餐。李鳶也挺心疼舍不得,又沒轍可想。時常一邊把它攬在膝上,幫它解著又不知被哪家好心人系上的名牌項圈,邊替它慢吞吞掏著耳里的油垢,擱它圓潤的腦袋邊不住地絮絮念叨。“你還知道自己姓什么吧李努努?我告訴你,我允許你愛上別人家的飯,但我絕不允許你愛上別人家的人,你是我的,煩請你記住,你的鏟屎官只能有一個,就是我,坐在你面前的風流倜儻玉樹臨風的我……”也就跟貓面前了,真真切切,瀅瀅然,是個斷根弦兒的傻缺,是個少年。有人來“篤篤”敲門的時候,李鳶的煙正燒到一半,煙灰沒來得及撣,顫顫巍巍在火星子處多探出去一大截,間或絮絮落下去淡灰色的兩點,掉在膝蓋上。李鳶應聲翻了下眼皮,眼窩深,便一下子拗出個歐式大雙。他清了清含混的嗓子,從沉寂思緒里抽脫出身,撐了把身后白墻站起身來,“來了等一下。”以為是曙宏新村送奶的宋叔上樓收牛奶瓶子,想也沒想,咬著煙嘴就拉開了里頭的一扇木門,“我去給您拿瓶子,稍——”話說了半截兒就停在嘴里了。門口不是宋叔,而站了個齊耳短發微佝背,瞇眼正溫柔笑著的小老太太。“是李鳶吧?哎喲,好高啊。”老太太說。筑家塘的房子九幾年建成,坐落的緊密采光差,且舊敗,左鄰右舍聽風來雨,總說要拆要拆,都巴巴兒翹首枯盼著市政盼了幾多年,也沒動靜。老房子格局陳舊,都不大裝防盜門,一般安兩扇,一扇木的,一扇紗的。隔著灰黢黢的藍色紗門,李鳶把煙頭咬緊,伸手摸了摸裸著的鎖骨,看著老太太眨了下眼。誰啊這。人像是前腳剛從廚房里出來,腰上的圍裙還沒來得及摘,墨藍底白碎花,緊緊繞了兩圈兒箍在窄瘦的腰上;頭發打理的很整齊,白多黑少,密密梳出光滑的紋路,一并用黑色的頭箍熨帖地齊齊抿到頂上。老太太精瘦,但面龐白潤,鼻梁像臥進雙眼中央的一塊兒和田玉,能映光似的光潔透亮。像隱約打過照面,卻又眼生的不行。“……您是?”樓梯口這時候傳過來帶聲兒的徐徐呼吸和踢動階梯的輕微腳步,李鳶順手開了紗門,視線下意識循聲游移過去。彭小滿嘴上貼了花里胡哨的兩片繃帶,脫了校服衫,套了件印著怪獸大學里大眼仔的寬大黑T,踩著雙熱帶風涼拖;他搭著一截打銹的鐵扶手,正站在樓道里輕喘,先看了一眼李鳶,才微瞪著褐黃的眼珠,看門口的小老太太:“……您腿真快,一點兒都不像七十歲的老太太。”彭小滿說話的時候,也在微喘。老太太在圍裙邊上搭著手,還挺俏皮,努個下嘴沖他瞇眼:“就數你慢,一點兒都不像十七歲的小伙子。”李鳶懵逼。臉朝彭小滿:“你……她?”彭小滿挺太好意思的,摸下后腦,解釋道:“這我奶奶,非……說要來問你點兒……情況。”說完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比了比自己的嘴角。李鳶了然,繼而才猛反應過來什么,猛扎扎蹦著向后大大退了一步,光著的腰脊咣當撞上了鞋柜,吧唧晃掉出一只四十多碼的黑皮鞋,“您您您您等我一下,我、我進去穿個衣服先。”一把揪下了嘴里的煙頭,在掌心里胡亂地掐熄了。彭小滿探頭,看他提著褲腰去遮露出來的一截內褲邊,一邊慌不擇路地往里屋跑,就忍不住偏頭按著嘴角生憋著笑。老太太兩手揉搓,沖里頭喊,“我小老太太一個不忌諱這個喲,你不著急哦,你慢慢的啊!”還莫名有點兒調戲的意思。李鳶胡亂拽了條林以雄的跨欄背心,套上后低頭飛快看了眼胸前兩點,遮著沒露。經過衛生間還鉆進去光速漱了個口,用力啐干凈了一嘴的煙味兒——有屁用,該看的都看清楚了。“有事您就問,知道的我都跟您說。”李鳶抹了把下巴上掛著的晶亮水跡,側身讓開了地方,“要不您倆進來說吧?家沒人。”“哎不用客氣不用不用,沒大事,門口說就行,進去把你家踩臟了。”老太太說話是青北口音,單只大段去聽倒沒什么關系,但個別發音還是比較特殊的,諸如“然”會讀“蘭”,“搞”會念成“茍”,整體聽著平緩溫軟,語調結尾處會稍俏皮地向上走。彭小滿背著手直直站在老太太身后,聽樓道里回響著細幽幽的雨聲,抿嘴,轉著眼珠子低頭看腳,不出聲兒。“我啊,沒大事情,我就是想問問,我們家這個小滿呀,臉上這個傷是怎么回事啊?”老太太皺上點兒眉頭,指指身后,低聲:“是不是和人打架了呀?哦我的乖,他一回來我看就在臉上搞了那么大一塊傷!問他呢,小兔崽子也不跟我說實話他。”李鳶聽完,把視線不動神色地落向彭小滿,見對方沖自己利索且不著痕跡地擠了下右眼——別說實話,靠你了壯士,抱拳.jpg。喜聞樂見。李鳶抬手頂了下鼻尖——行吧。“沒,奶奶您放心,他沒打架,我坐他后座這我知道。”嘴一張就是句好言好語,謊撒的一點兒也不怵。彭小滿這才一腳邁前一步攤手,明顯是充足了底氣,“您看吧您看吧!我說我沒打架您非不信這回您信——”“你別說話!”老太太回頭,伸手在他腰上虛懟了一胳膊肘,回頭道:“那小鳶啊。”李鳶聽了一愣,隨后一笑。“哎喲人叫李鳶你非管人叫小鳶人跟您熟么就?”彭小滿繼續躥進來插嘴道。“哎呀呀呀呀就你嘚啵嘚啵屁話多,問你你不說現在嘴溜,有你事兒么?邊上待著別出聲緊著我先問!”老太太回頭一擺手,張嘴訓罷,又轉過頭沖著李鳶彎起眼睛瞇瞇笑:“管你叫小鳶沒關系吧?”李鳶搖搖頭:“隨您高興。”“既然不是打架……那就麻煩小鳶你告訴告訴我,我們家小滿是怎么把嘴弄成那熊樣兒的?你是副班長吧,小滿說你在班里學習好,又有責任心,老師也信任,你肯定知道實情吧?”“他……”彭小滿剛要沖他虛比個口型,就見老太太飛快回了頭看他,對著彭小滿鼻尖抿嘴虛點了點指頭。“不管他,小鳶你說。”李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