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沒有那個溫暖的笑容。

你一直拍著那顆球，一天、一天，拍到那顆球不會跳為止。

體育老師看到你的球不跳了，幫你把球拿去又灌滿了氣，摸了摸你的頭，告訴你：「皓晨，你看，這樣球就會跳了。」

其實你好想閃開。你不想別人摸你的頭。能摸你的頭的，只有、只有……

但你知道你該說謝謝。可是你發現你說不出話了。打開嘴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每一次，你把球拍到不會跳的時候，出現的，總是爸爸。但這次，再也不是爸爸。

以後都，再也不會是爸爸。

為什麼爸爸消了氣，不能灌一灌就好呢？你飛快地跑走了。

那之後，你對誰都再也說不出話來。

你不僅失去了爸爸，還失去了你的聲音。但失去什麼都沒有關系了。對你來說，都一樣了。

你已經失去你覺得最重要的、最愛的，爸爸。

＊

mama帶著你去看醫生。醫生是mama的同事，你也認識的叔叔。mama要你跟叔叔打招呼。

但你打開嘴巴，還是一個聲音也沒有。

你不知道那個叔叔跟mama說了什麼，mama似乎也沒有什麼變。依舊很忙碌，但對你很溫柔，有時臉上會有哀傷的神情。

你很希望mama笑得跟以前一樣，但你無能為力。你不知道要怎麼做。那個會讓你們一起笑的人已經不在了。

在學校的你，開始連飯都不想吃。老師問你怎麼了。你只是沉默地看著老師。你也不知道你怎麼了。

就是吃不下飯。

後來mama被老師找到學校來。這次他們兩個自己聊，把你請到很遠的地方寫作業，你聽不到他們的聲音。

回到家，mama抱著你，哭了。哭得非常傷心。mama說了什麼你聽不太清楚，你只知道mama一直哭。

mama，不要哭。你好想安慰mama。可是，還是說不出話。你也跟著mama一起哭了。

你一邊哭，一邊想著，是不是因為我好不起來，所以mama才會那麼傷心？如果不要有一直好不起來的你，mama是不是就能夠不哭了？

後來，你趁mama不在的時候，爬到家里的頂樓去。站在邊緣，往下看，底下的景色變得很模糊。

你想飛。

你更想爸爸。

如果你能長出翅膀，是不是就能到達有爸爸的地方了呢？那mama的眼淚，也能停止了吧。

你會載著mama一起飛到爸爸身邊的喔。

＊

在展翅飛行的前一瞬間，你真的看到爸爸了。

爸爸對你笑得那樣溫柔，摸了摸你的頭，抱著你。「我在啊，只是你沒有看到我，就以為我不在，其實我一直都在的。」

「爸爸。」你笑了，很開心，又想到什麼。「可是、可是……」你哭了，眼淚一顆一顆地掉下來。「你不是死了嗎？死了怎麼還會在？」

「我在啊。」爸爸還是抱著你。「在你這里喔。」指著你心房的位置。

你眨了眨眼，看著爸爸。不懂爸爸說的。

「你看，你打球的時候，是不是想著我？那時候，我在你這里，跟你在一起。你吃飯的時候，是不是想著我？那時候，我也是在你這里，跟你在一起。還有，你看著機器人的時候，是不是還是想著我，那時候，我當然還是在你這里，跟你在一起……」爸爸舉了無數個例子，而手一直指著同一個位置。

你的心。

你好像懂得爸爸要說的話了。

「所以，只要你一直記得我，我就永遠不會消失，一直都在喔，你不會忘記我吧？」爸爸問道。

「不會，絕對不會。」你搖著頭。「我最愛爸爸了。永遠都會記得爸爸……」你痛哭失聲。

「乖孩子，爸爸也最愛你了。」爸爸又摸了摸你的頭。「所以你不用來找爸爸，因為爸爸一直都跟你在一起。」

「嗯。」你點點頭。

「那答應爸爸，好好地活著，讓爸爸也能夠在你這里一直活著，好嗎？」爸爸又指著你的心。

「好。」乖巧的，你點了點頭。

「還有，要幫爸爸好好照顧mama喔，你做得到的，對不對？」爸爸依舊對你笑著。

「嗯。」你又點頭。「爸爸……」

「嗯？」爸爸笑望著你。

「你可以唱歌給我聽嗎？」你問著爸爸。在你很小很小的時候，為了哄你入睡，爸爸總是會唱歌給你聽。

「你想聽啊？好啊，那把眼睛閉起來。」

你聽話地照做。閉上眼睛，好舒服啊。爸爸的聲音，在你耳邊，一遍又一遍……那樣溫暖、那樣好聽、那樣慈愛……

你在爸爸的歌聲里，睡得很甜很甜。

＊

「怎麼會在頂樓這里睡著了呢？」

當你張開眼睛，映入你眼簾的，是mama又哭又笑的臉龐。mama把你擁入懷里，抱得很緊。

「mama。」你想叫，也的確發出了聲音。你驚訝，覺得不可思議。於是你又叫了好幾次。

mama、mama、mama……

「皓晨……」mama的眼淚落得更多了。

你想起了爸爸的話，伸出手，為mama擦去眼淚。「mama，不要哭喔。爸爸，回來了呢。」

「皓晨……」mama望著你，淚水盈眶。

「就像mama說的一樣，爸爸，一直在我這里喔。」你拉著mama的手，貼往自己的心房。

那樣溫暖，有爸爸的溫度。

是一家人的幸福。

＊

聽完江皓晨的訴說了告一段落的故事，高宇飛的淚水已經跌出眼眶。「那之後呢？學長就好了嗎？我聽阿姨說是奇跡似地好了。」

江皓晨搖搖頭，微笑。「其實不是的，就算內心想要相信爸爸是存在的，但是沒有看到人，終究很害怕。所以我還是在沒有人的地方偷偷哭泣。但……我又聽到爸爸的聲音。」

「爸爸說，別哭，我在這里啊。我問爸爸，如果你真的在，那為什麼我有的時候聽得到你，有時候卻沒有辦法？爸爸告訴我，那是因為大多時候我哭泣得太厲害了，人在過度哭泣的時候，很難注意到別人的聲音。」

江皓晨還記得，那時候他愣愣地問著爸爸：「那只要我不哭泣，就可以常常聽得到你的聲音嗎？」

「當然可以啊，孩子。」爸爸非常溫柔。「你想我的時候，只要安靜下來，很安靜很安靜，就可以聽到我的聲音，看到我。不只想我的時候，你傷心難過、沮喪失落的時候，都可以這麼做，然後你就會發現，我一直都跟你在一起，從來不曾離開過你。」

江皓晨又對著高宇飛笑了。「那之後，我學會了，讓自己安靜。真的，一次又一次，我聽到爸爸的聲音，看到爸爸。只有安靜下來，安靜到全世界似乎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才會發覺，其實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