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好有位西亭來的僧人路過那鬼衛大人住處，替他指了一處峽谷，說峽谷之中有一味石靈芝，可治夫人絕癥。

出家人不打誑語，果真不假。

珍愛的妻子得以痊愈，鬼衛大人十分感激當初那位僧人，于是攜妻兒前往西亭還愿，當時正趕上西亭寺遭邪派屠殺洗劫，不由分說出手相助，救了那僧人一命。

只憑一人之力，追殺一路進了那邪派老巢，將來襲西亭寺的門派掌門斬殺，將其頭顱懸掛于門梁之上，并揚言道:“再有覬覦西亭寺珍寶者，形同此人。”

一時，此事流言沸沸揚揚，問起那位單槍匹馬滅門一邪派的高手是誰，竟沒一個人見過，沒一個人聽過。

西亭寺反倒借此事名揚天下，逐漸壯大，遂成一門派，名為萬佛巷，只可惜后人走了歪路，始與碧霄館齊名，成為令人聞風喪膽的四大殺手院之一。

齊王府鬼衛方才進入江湖門派的視線之中。

鄭炎還年輕，沒聽說過這些舊聞也無可厚非。

鄭炎動了動肩膀，發出吭吭骨響，冷漠道:“要我的命便拿去，要影十一……不可能?！?/br>
莫懷誠臉色陰下來，臉上的刀疤隨著嘴角抽動而動了兩下:“他比掌教和鄭館主的性命還值錢？靈湄山搖搖欲墜，掌教恐怕早就沒精力沒底蘊養一位如此貴重的門客了，不如讓出來……我們領主千金也能有位好歸宿?！?/br>
起初鄭炎還極鎮定，然聽見最后一句，臉色突然就僵了，半絲預兆也無，突然拎刀猛砍，口中極沒風度地破口罵道:“你住口??！乘鸞塢的賤婢也配得上他？？？？！”

莫懷誠猝不及防，被突然暴跳如雷的鄭炎嚇了一跳，翻身躲過鄭炎攻勢兇猛的刀刃，欺他身上傷重，一腿橫掃，正掃在鄭炎腹上傷口處。

霎時傷口崩裂，鮮血浸透了衣衫，染紅了一大片衣擺。

鄭炎就像感覺不到疼痛，將從前當掌教飄飖君子的風度全拋卻，惡犬一般瘋狂猛攻，手中雙刀在空中與莫懷誠的精鐵護手撞出一片火花。

莫懷誠輕身落地，鄭炎以刀撐著身體，半跪在地上喘息不止，嘴角血跡斑斑。

莫懷誠頗嘲笑:“小掌教，您這副殘破身子怎么與我斗啊。我連劍都不必出鞘。”

說罷，眼神玩味，上下打量他，才忽然發覺，他與鄭冰兩人皆用雙刀。

“……”莫懷誠眼神微冷，低聲問，“難怪拼死也不想讓出影十一……他是你二人的……師父？”

鄭炎狠狠瞪著他，扶著劇痛的小腹站起來，默然不語。

莫懷誠緩緩走近他，他身上勁氣外放，壓迫感十足，鄭炎便只得后退。

正當莫懷誠要伸手攥住鄭炎脖頸時，一道黑影略過，仿佛疾行的飛燕，帶著一陣疾風飛來。

莫懷誠被晚上忽然閃現的兵刃寒光刺痛了眼睛，恍惚間只見那兩把暗青的刀背上蟠龍游走，龍鱗隱現，在如古樹般的刀背花紋之上猙獰盤繞。

一股強橫勁氣迎面沖來，莫懷誠臉色驟變，即刻抽劍抵擋，整個人被那股勁道掀出一丈來遠。

鄭炎面前擋了一人。

影十一雙臂垂著，左右各一把蟠龍刀，暗青刀身沉重無比，在他手上卻輕若無物。

影十一像護著雛兒的飛鳥，把鄭炎攬到自己身后，緩緩抬起刀，指向莫懷誠。

莫懷誠雙眼緊盯著刀背上的蟠龍——

并蒂蟠龍爭古樹，便聞枯木龍吟生。

此刀名為枯木龍吟。

莫懷誠按捺住心頭激動，不由得遺憾問他:“大人，何必收他二人為徒，我乘鸞塢人才輩出，天資過人者絕非一二！”

影十一撣了撣指尖灰塵:“徒弟？誤會?！?/br>
“這位是我……”影十一扶起鄭炎，按了他幾處xue道止血，在他耳邊用只有鄭炎聽得見的聲音輕聲道:

“夫君?！?/br>
第三十九章爭香（三十九）

鄭炎整個人都僵在那，手臂被熟悉的手扶著，瞪大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影十一，冷白臉頰難得地紅了。

“哥哥……”鄭炎腦中空白，扶著腹上傷口，疼痛也感覺不到了，忽然抓住影十一的手，艱難道，“哥哥……快回去……求你?！?/br>
影十一不解地望著他，低頭看著鄭炎掙扎拉扯自己手臂的手。

他忽然間明白了這兩個孩子為何一直拼命瞞著自己——

他們至今也沒見過執行任務時的自己，他們見的只有哥哥的溫柔體貼，只有在主人面前戰戰兢兢伺候的哥哥，只有被影衛長懲罰時瑟縮發抖連連認錯的哥哥。

卻從沒見過他執行任務時，在主人身邊殺氣外放，與他十二位同僚闖進京城皇都，屠殺密探禁衛時的殘忍模樣。

他們年幼時認真對影十一說，哥哥是醫者，要好好保護起來，不能讓哥哥被傷害。

影十一當時很欣慰，還摸著他們的頭說:寶貝們要學好了功夫，將來就沒人欺負哥哥了。

鄭冰鄭炎還一直以為哥哥真的會被欺負。

影十一輕輕攥了攥鄭炎指尖安撫，轉頭看向抱劍恭敬站立在對面的莫懷誠。

莫懷誠體型壯碩，年紀也有近四十，卻對影十一臉色恭謹，絲毫不敢露輕視之色。

“大人?！蹦獞颜\恭敬道，“領主想請您賞光一敘。”

面對江湖前輩，影十一毫不客氣:“碧鱗解藥拿來，否則免談?！?/br>
莫懷誠毫不遲疑，從袖中摸索出一小瓷瓶，扔給影十一。

影十一抬手接下，推開蠟封看了一眼，嗅了嗅，臉色仍舊不好看，冷聲道:“量不夠。”

“可以暫緩?！蹦獞颜\面露難色:“大人，我也是為我們領主做事，您不會不理解，您若答應賞光，解藥好說?！?/br>
影十一看了一眼鄭炎，鄭炎本就傷重，此時扶著傷口站著，顯得有些勉強。

“容后再談?！庇笆谎鲱^掃視了一番，看見峭壁之上除了乘鸞塢殺手，還有不少靈湄山叛門弟子，穿著靈湄的玄白教袍。

那些人被影十一灼灼目光注視著，心里發毛，忍不住避開視線。

影十一仍舊不客氣，有些命令的口吻道:“莫前輩，替我們清了叛徒吧?！?/br>
莫懷誠對這聲“前輩”顯得十分受寵若驚，對影十一的話半分不猶豫，當即抬手，頓時峭壁之上慘叫連連，靈湄叛門弟子猝不及防，被身邊站的乘鸞塢殺手一刀斃命。

峭壁之上血rou橫流。

“好?！庇笆环讲藕途徚诵?，蟠龍刀在掌心里里翻了兩轉插回后腰刀鞘中，瞥了莫懷誠一眼，“我小孩不大舒服，失陪。”

說罷，扶起鄭炎，踮腳一躍便消失了。

影十一心中考量，對方實力亦深不可測，不可輕易交手。

莫懷誠眉頭緊皺，望著影十一帶著鄭炎消失在自己視線里，撫著胸口長嘆